朱元璋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朱标:“标儿,你觉得郑国公常茂如何?”
常氏是朱标的亡妻,常茂自然就是朱标的妻弟,也就是俗称的小舅子,这件事情朱元璋是肯定要问朱标意见的。
朱标微微一愣,随即沉思片刻,答道:“父皇,郑国公勇猛善战,性格直爽,在军中素有勇名,不过性格粗豪,行事不拘小节,恐怕难以胜任节度一方的重任。”
朱标话语中的节度,指的当然不是节度使,而是武将镇守一方的代称,从唐朝以后,就经常这么沿用了。
这时候马皇后也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朱标的看法:“标儿所言极是,常茂虽勇猛,但性格上的确有所欠缺,治军的本事也比其父要差不少,镇守一方需要的不只是武力,而且济州岛孤悬海外情况更是复杂,若让他前去,恐怕会适得其反。”
朱元璋似乎在权衡利弊,他深知马皇后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但眼下局势紧迫,他需要一个能够迅速稳定济州岛局势的人选,而常茂虽然让人担心是否会因为性格而导致类似张飞的结局,但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想,想要压服这些自成一体的鞑子,似乎常茂也是个好选择。
朱元璋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之色:“眼下朝中能将虽多,但真正适合前往济州岛的却不多,常茂虽性格粗豪,但正是他的勇猛,咱觉得能够在济州岛上迅速树立威望。咱会训诫一番,让其收敛性格上的不足,再派遣得力助手辅佐他,确保济州岛的局势能够稳住。”
();() 马皇后和朱标对视一眼,见朱元璋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看得出来,朱元璋真的很想抬举常茂。
随后,朱标满怀心事地告辞离开了乾清宫。
“重八。”马皇后轻声说道,“标儿是聪明的孩子,他会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
朱元璋回过头来看了看马皇后:“咱知道标儿是储君,是国本,是绝对不能出岔子的,若是标儿有了闪失,那整个大明江山都会随之动摇,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跟标儿说清楚,只是咱怕他和英儿之间有了隔阂。”
“不会的,说清楚就好了,之前瞒着他也是怕他忧思成疾。”
马皇后握住了朱元璋的手:“无论未来如何,我们都会在他身边的,只要我们一家人团结一心,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而关于朱雄英以后的事情,他的心底却已经有了规划。
数日后。
常茂站在燕子矶码头上,眼前是从济州岛返回休整后即将再次出发的宝船舰队。
江风凛冽,吹动着常茂身上的战袍,猎猎作响,犹如战鼓在耳边擂动,激荡着心中的豪情。多少年了,都没有这种自己带兵独当一面的机会了。
一个齐装满员的卫,足足五千六百精兵在燕子矶码头周围列队整齐,这次要随常茂一起前往济州岛,一个卫的兵力是恰到好处的,一方面宝船舰队能够一次性搭载并且随后跨海补给压力也不大,另一方面也不会给济州岛上蒙古人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同时还能起到震慑作用避免他们跳反背刺。
前来送行的朱标走上前来,轻轻地拍了拍常茂的肩膀:“此行重任在肩,望你能够不负父皇所托,将济州岛上的局势整顿妥当。”
常茂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太子放心,俺定会竭尽全力。”
因为燕子矶是一个几十米的小山包,临江的一面是悬崖,而燕子矶码头后面是绕开小山包通往平原的,再加上码头规模不大,所以军队不能一次性登船,而是要分批登上去。
渐渐地,军队开始按照百户所和千户所登上了船,士兵们上船后,也都有些交头接耳,毕竟这是要去海外的任务,虽然每隔一年就会轮换回国,但还是让他们有些紧张。
不过船上水师的水手们,倒是显得很淡定,他们已经跑过一趟济州岛了,知道只要不刮飓风就没有太大的危险。
排在前头的宝船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陆续出发,而常茂需要最后出发,所以送行的人在与他叙话后,有公务在身的也都陆续告辞离开了燕子矶码头。
常茂看着最初登船的士兵们随着宝船拔锚起航,顺着长江东下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这才转身面向没有离开的朱雄英,脸上的豪情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感激和些许的忧虑。
“大外甥,谢谢了。”
朱雄英只是笑着说道:“恭喜舅舅得偿所愿。”
“大外甥,此番前去,我心中虽有豪情万丈,但亦不乏忐忑。”常茂的声音低沉,他凝视着朱雄英的眼睛继续说道,“济州岛上的局势错综复杂,蒙古贵族们各有心思,我怕自己处理不当,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朱雄英微微一笑,伸出手掌轻轻拍了拍常茂结实有力的臂膀,以示宽慰:“舅舅,你过虑了,皇爷爷之所以选中你,正是因为信任你的能力至于那些蒙古贵族,他们虽然各怀鬼胎,但只要行事公正,赏罚分明,再加上有军队坐镇,相信他们也不敢轻易造次。”
常茂点了点头,心中的忧虑稍微减轻了一些,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外甥,你觉得我到了济州岛后,应该如何着手整顿军纪,收服人心?”
这个问题,其实常茂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可人就是这样,面对关系自己命运的事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垂询他人,哪怕是常茂这样的粗豪大汉也是如此。
朱雄英自然理解常茂现在紧张的心情,他沉思刹那后缓缓开口:“舅舅,我认为首先要做的是全面了解济州岛上的情况,多跟岛上的蒙古贵族交流称兄道弟也好,直接拜把子也罢,得先把信任基础打下来,混的熟了然后再了解他们的利益诉求和各方面顾虑,咱们也不是去把他们赶尽杀绝的,相反,是要利用这股力量来威慑高丽国和日本国,所以万不能把姿态摆的太高,容易激起兵变。”
“总之就是恩威并施吧,一方面是利用大明比他们当地丰富得多的物资来提高岛内士兵的待遇,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让他们感受到大明的恩泽;另一方面,对于那些不服从管教的蒙古贵族和士兵,也要采取果断的措施,以示大明国威。”
常茂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之色:“大外甥果然深思熟虑,与俺想的大差不差。”
两人叙话的工夫,剩下的明军也差不多都上船了,常茂也不再停留,跟朱雄英等有姻亲或是血缘关系的亲戚告别后,登上了一艘两千料的宝船。
随着牛角号“呜呜”的吹响,宝船缓缓启航,常茂站在船头,扭头看着燕子矶码头上的人们相对于他来讲渐行渐远,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所谓“仗剑去国”莫过于此,此次前往济州岛,不仅是对自己是否真正配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的一次考验,更是大明国威对于周边国家难得的彰显,以前大明都是比较低调的,也不愿意过多干涉周围国家,但现在随着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大明显然在能力和意愿两方面,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常茂回过头来,望着前方如玉带一般的长江,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济州岛这座屹立于三国中间的岛屿,已经成了风暴之眼,而他,即将成为这场风暴中的关键人物。
在回东宫的马车上,朱标与朱雄英相对而坐。
车窗外面透进来了秋天凉爽的风,然而朱标的心中并不平静,他这几天一直在思索着之前与父皇母后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