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孩儿明白您的苦心,但孩儿以为,与其沉溺于过去的怨恨,不如着眼未来。辽北虽苦,却也是磨砺心性的好地方,或许在那里,您能找到新的方向。”朱尚炳试图以理服人,但心中也清楚,这番话对父亲来说或许太过苍白无力。
朱樉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最终,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尚炳,你长大了。”
说完这番话,朱樉似乎卸下了心中的重担,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朱尚炳见状,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些许不安他很清楚,父亲虽然表面上接受了改封的事实,但内心的怨恨却并未真正消散。
而此刻的京城,随着秦王改封决定的公布,朝野上下再次掀起了一阵波澜,有人为朱樉的遭遇感到惋惜,但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他罪有应得。
很快,朱元璋也宣布了由吴王朱雄英作为“天使”,代表他巡抚五京的任务。
嗯。大明第一个“巡抚”,就这么诞生了,只不过不是朱标,而是朱雄英。
按照现在的交通条件,肯定是要走中京凤阳-东京开封-西京西安-北京北平这条路线。
至于从西安到北平,是经由陕北然后走宣府大同一线。
还是从山西向北到太原,出井陉道进入河北,由滹沱河北上,就得到时候再定了。
收拾好行李,朱雄英也没有太过婆婆妈妈,跟身边的人告别之后,便在文官武将组成的队伍以及大批军士的簇拥下北上。
第一站,就是中京凤阳。
凤阳建置,上溯秦汉,设有钟离县。
在出了个朱皇帝之前,钟离最有名的,就是生在南北朝时期的钟离之战。
面对南梁的北伐,北魏号称有百万之众,一度把梁军打的溃不成军,战事顺着淮河沿岸展开,而钟离很快就成为了主战场,这场战斗打的字面意思上的“江河断流”,魏军阵亡将士遍布淮水百余里,使淮水为之断流,宇宙大将军侯景对此的评价是“钟离之役,匹马不归”,可见惨烈程度。
因此,大明立国之后,民间也有传言,说钟离古战场的杀伐气,汇聚在一起投胎转世,生了这班能征惯战的明初将帅。
而之前的钟离是归濠州管辖的,洪武二年改钟离县为临濠县,三年改临濠县为临淮县,六年置中立府,七年改中立府为凤阳府。
朱元璋赐府名“凤阳”二字,除了名字好听喜庆,也是有缘由的,因为洪武七年就将府治从原来的地方,迁往凤凰山之阳了。
而朱元璋对于自己的老家,其实是相当上心的,不仅给了乡人很多赏赐,而且参考刘邦“汉太祖高皇帝丰县生,沛县长,得天下免丰沛二县之民粮差”的操作,免了凤阳以及临淮的十年赋税,而十年以后也是执行的减免政策。
除了给钱和减免赋税,朱元璋当年还一度动过把大明的京城确定为凤阳,让文武百官都迁到凤阳来的想法。当然,这里面也有认为应天府离中原太远,控制北方费劲的考虑。
总之,凤阳“前江后淮,以险可恃,以水可漕”,把凤阳作为中都,可以更好地弥合南北分裂。
为此在明初,花费了很多的人力物力营建凤阳,把一个极为贫瘠的地方,硬生生给建的颇为宏伟,不仅圜丘、方丘、日月社坛、山川坛和太庙要有逼格,而且石构建筑也要雕饰奇巧,使用龙凤、海水、云朵等纹饰。
为了统筹管理这么大的一个项目,直接在凤阳搞了个项目部,呃。正式名称叫“行工部”,这里的“行”跟“行中书省行省”是一个意思,属于工部的派出复刻版,让汤和、吴良等人督建,总共动用了十万工匠和几十万士兵、民夫、囚犯。
但是“奇观误国”这个道理,确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等到朱元璋亲自去凤阳视察的时候,就现搞了这么久,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还是个半拉子工程。
甚至工匠因为工期紧任务重,被累死了不少,其他工匠为了泄心中怨恨,还在宫殿上弄了诅咒的东西,类似于画小人。
当时国库吃紧,对于周边地区的征伐也没有停止,再加上认识到了凤阳老家确实不是做都城的料,营建凤阳也确实劳民伤财,朱元璋思考良久,决定及时止损,就停掉了工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从那次以后,朱元璋也从此未再返回凤阳老家,并且明确下诏罢中都役作,对所有宫殿建设都要求“但求安固,不事华丽,凡雕饰奇巧,一切不用,台榭苑囿之作,劳民费财之事,游观之乐,决不为之”,可以说是痛下决心。
因此,如今摆在朱雄英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荒凉凋敝的凤阳府。
随着朱雄英一行人的深入,凤阳府的乡间小路逐渐展露出它最为真实而残酷的一面。
盛夏的阳光很温暖,甚至有些灼热,天气倒还好,没有出现当年元末那种大旱。
但阳光虽明媚,却无法穿透那些破败不堪的茅屋,为里面的人们带去一丝温暖。
一日黄昏,队伍行至一处偏僻村落,只见村中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村子里是一座座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早已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漏出的天光与夕阳交织,映照出屋内昏暗凄凉的光景。
一行人中,策马走在前面的解缙率先注意到了一位坐在门槛上的老妪,她衣衫褴褛,头斑白且凌乱,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同样瘦弱不堪的孩童。
孩童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解缙本来就是玩性最重的,他也很有浪漫主义气质,更像是个诗人而不是官僚,看到这一幕,脑海里马上就涌现出了《石壕吏》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