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朱棣就藩时间早,在北平军队里施加影响力的时间也比徐辉祖长,其人又勇猛善战,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因此理所应当地比徐辉祖获得了更多的徐达留下来的军中人脉。
而徐辉祖后来此地,即便他是徐达嫡长子,想要追赶,也是千难万难,再加上客观上来讲,徐辉祖的能力等方面,也确实不如朱棣,所以就有了徐辉祖镇守居庸关防线,与宣大接壤,而朱棣则是镇守北平的局面。
这种局面下,其实孰强孰弱,真就是一望便知了。
所以,徐辉祖隐隐约约饱含敌意的暗示,也就不奇怪了。
当然这种手段不算高明,或者说徐辉祖本来也没想做的多高明,这种内部的不合,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可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将领来讲,这同样也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如果上下一团和气,那才叫令人忌惮。
如果朝廷真的想要这些防区,譬如西域甘肃、宣府大同、北平、辽东等等地区,都是铁桶一块,那为什么还要调换镇守的国公们呢?说白了不就是不放心拥兵自重,从而造成当年唐朝的藩镇故事嘛。
不多时,朱棣已至近前,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至朱雄英面前,拱手行礼,声音洪亮“恭迎天使驾临北平!”
朱雄英连忙微笑还礼“四叔客气了,雄英此行,意在巡抚五京,同时也是来学习四叔守卫北疆的经验。”
朱棣爽朗一笑,目光锐利“言重了,棣不过尽忠职守,何敢言经验。不过,若是有兴趣,倒是可以聊聊北疆大计。”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相同的神采。
朱雄英心知,这位四叔虽表面客气,实则心中野心勃勃,对皇位之志,恐从未熄灭。
而他,作为太子之子,自然也要为自己的未来筹谋。
一边策马进入北平城,朱雄英一边在队伍的簇拥下与朱棣交谈。
“四叔,雄英听闻,北元虽败,然其势力犹存,蒙古诸部亦蠢蠢欲动,不知四叔有何高见?”
朱雄英抬头看了眼城门,嗯,没有走一半落下千斤闸来。
之所以跟徐辉祖和朱棣,一见面说的都是这个事情,是因为对于大明来讲,此时北方的蒙古诸部的威胁,确实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情况。
你说威胁不大吧,蒙古诸部的威胁又确实存在,毕竟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大明始终都把北元当做最大的敌人,而对于这个最大的敌人,大明也给予了足够的尊重这种尊重并不是嘴上说的,而是用实际的战略定力来侧面证明出来的,为了对于北元,大明选择了对周边所有国家和势力,都极为克制,哪怕是日本人杀了几波汉使,大明都没有马上动兵。
日本人学华夏的文化,没有学到位,他们不清楚,“杀汉使”对于华夏的汉人王朝来讲,意味着什么。
通常来讲,都意味着一换一。
一换一的意思是,我损失了一个汉使,你损失了一个国家。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大明硬生生的忍住了,按照既定的战略规划,先后进取甘肃、宁夏,巩固北部边防,随后向西南消灭北元梁王,向东北消灭纳哈出,最后捕鱼儿海之战毕其功于一役。
所以,大明对于蒙古人,是真的很尊重了。
但与此同时,捕鱼儿海之战以后,草原上的蒙古人确实分裂了,分裂成了瓦剌、鞑靼等部,从短时间来看,对于大明构不成什么巨大的威胁,可从长远来讲,说句玩笑话,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就像是会定时刷新出来的小怪群一样,你要是真不去管他,时间不需要太久,只需要二十年,就会重新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这句话绝对不假。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除了现代世界的内蒙古草原以及蒙古高原上生活的蒙古人之外,在更北的西伯利亚高原,以及东面的大兴安岭地区,还有西面的中亚地区,都是有游牧民族生存的,每当蒙古草原上的势力出现了真空,那么很快就会有对于汉人王朝来讲全新的游牧民族迁徙到这里,占据这里丰美的水草,同时也会因此得以展壮大,对南方的汉人王朝构成威胁。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句诗,用来形容这片草原上的敌人,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所以定时除草,就成了无奈之举。
朱棣沉吟片刻,缓缓道“蒙古之患,不可不防,然我大明疆域广阔,难以处处顾及,唯有主动出击,方能长治久安。”
朱雄英心中一动,四叔之言,竟与他之前所想不谋而合。
很显然,朱棣在这方面的思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他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更加主动。
这当然与他的根本利益相关对于朱棣来讲,只有战争才能获得更多的权力。
这种权力,并非是明面上朝廷赋予了他多少兵马的指挥权,而是他在军队里的影响力。
为什么奉天靖难的大旗一举,北平周围的卫所,几乎一瞬间全都倒戈相向了?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造反吗?难道他们不清楚一旦站在朝廷的对立面必将九死一生吗?
当然都清楚,但这就是朱棣在北平军中的影响力。
——甘愿让人为之赴死,不是一个人十个人,而是成千上万的人。
而对于中枢来讲,这种情况,是极为令人忌惮的。
最起码,朱雄英看过《雍正王朝》,为啥雍正对于自己命令不动年羹尧的手下那么生气?军中只知道大将军不知道皇帝,皇帝怎么想?正因如此,才出了“卸甲”这个名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