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側,c間,做一個補光位——」卡爾身邊一個有些禿頂的男巫喊道,右側馬上跑來兩個工作人員,每個人的手上各拿著兩個盤子那麼大的方形白板,準確來說更像是偏白的透明質地的布或紙。
「我們只是試一下戲,不用緊張……」卡爾坐在攝影機後面說道,他身邊的圓眼鏡男巫揮了揮手,一個戴麻瓜鴨嘴帽的男生拿著一塊板子走到布景現場與攝影機中間,另一個站在攝影機旁的男巫念著上面的信息——
「a75、s1a、Take1——maRk!」
斯拉文卡聽見「啪」的一聲——拍攝開始了。
如果有誰問若干年前她的第一場戲是如何表演的,斯拉文卡會坦白的說,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第一次出巢後振翅而飛的,她就是那麼幹了。沒有什麼雜念,沒有為了防止自己卡殼而在腦海中一條條回憶的台詞,沒有說完一句話要急思考下一句應該設計什麼動作什麼表情來演……什麼都沒有,她就只是那麼幹了。
「如果是我一手造成的該怎麼樣?」斯拉文卡垂下肩膀,她摳弄在一起的十指放在桌上,目光緩緩下垂,停留在艾德里安系的花色領帶上,「伊頓……」她微張著嘴,感覺很難吸上那一口氣。
「我最害怕的不是死在今天,也不在明天,」她乾咽一口,「我並不害怕死亡,伊頓……」斯拉文卡微微搖頭,「我……」
她抬起眼,望著神情憂鬱的艾德里安,下巴微微打顫,「我最害怕的是,我在不該死的時候失去性命,我害怕自己死在不恰當的時間,以一種庸俗懦弱的方式結束一生……」她拉過伊頓的手,「我不想這樣,以裝載一百多歲靈魂的軀體死在某個平庸的、寡淡乏味的午後……我的人生不該是這樣。」
伊頓用那雙極富悲情的褐紅色眼睛望著她,落下了一滴眼淚,在那一瞬間,她忽然環視某張看過一千次一萬次的臉,她忽然想起那天那雙金棕色眼睛裡流下的一滴眼淚。
斯拉文卡哭了,她很自然的垂下頭,任憑那些眼淚全都滴在桌子上,「滴滴答答」的聲音像是從天而降的小雨。
「我們已經討論過這件事了,親愛的……」艾德里安輕聲說,聲音像是快碎掉了,「你來找到我幹什麼呢米瑟莉,我以為我們已經……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彼此放手呢?」但他拉著她的手握的更緊了,「親愛的,如果你執意要走,如果你堅持那麼做,我不會再留下你……這世界上唯一不可能的是讓我放棄信仰去革命。」
艾德里安站起來,斯拉文卡還緊緊拉著他的手,她拽著他,想讓他別離開。
「你不用再來說服我了,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的。」
斯拉文卡望著他堅毅的目光,只是不停的流眼淚。
「卡!」
她放開手,立刻收回目光。斯拉文卡想在卡爾走過來以前把糊在眼睛上的淚水全都抹掉,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情,艾德里安遞來一個手帕,斯拉文卡愣了一下。她抬頭望著他,艾德里安似乎不打算解釋什麼。
「謝謝……」斯拉文卡說,接過滿是香氣的手帕。
「艾德里安,你哭的太早了,你不能把感情切的太快,這樣觀眾會覺得你是被米瑟莉說的那段話打動哭的,你明白嗎?」卡爾單手掐腰,另一隻手拿著快散掉的劇本,「最後那句話,『你不用再來說服我了,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的』,你是以什麼樣的感情來說這句話的?嗯?為什麼你會露出那種表情——」他用手抓抓頭髮,眉頭緊皺,「你是滿懷心碎說出這句話的,就算你在拒絕米瑟莉,你也不能表現得——像個硬漢一樣,懂嗎?」
他說完根本不等艾德里安回話,緊接著轉向斯拉文卡,聲音柔和了一點,「斯拉文卡,他最後拒絕你的時候,別看他的眼睛,不要抬頭,好嗎?」
「好的……」斯拉文卡小聲說,她以為就只是拍一遍,可照現在的情形看,卡爾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他走回去,重坐到攝影機後面,拍攝開始重複起上一次的步驟。
斯拉文卡照著卡爾的話沒再最後看向艾德里安,但可能因為艾德里安這次哭的晚,斯拉文卡哭的不是很順利,她沒能輕鬆進入那種情緒。
第二條結束後,卡爾帶著比上次更激動的情緒走過來。斯拉文卡想先發制人對他道歉,解釋自己為什麼沒能進入狀態,然而她以為的失誤沒被卡爾納入糾正序列,卡爾覺得更嚴重的問題是艾德里安的感情很僵硬。
「艾德里安,你是伊頓,你是深愛著米瑟莉的伊頓,而不是路過她家門口的賣報童,你得對這個角色更有信念感才行。」
艾德里安不說話,他雙唇緊閉,似乎打定不回應卡爾。他的抗拒情緒沒引起卡爾的注意,他折回機位後,跟格蕾絲和那個大鼻子男巫交談起來,斯拉文卡不知道她們還要拍多久,她害怕自己下一次可能完全哭不出來了。
「你是話劇演員嗎?」艾德里安突然問道,斯拉文卡以為她們倆不會在拍攝外有什麼交流。
「我不是演員,我是人,你知道,很普通的那種……」斯拉文卡說,嘗試著跟他交談,「你是美國人嗎?你的口音聽上去像英國的。」
「我在英國長大,後來去美國拍戲了。」這句說完後她們的對話就結束了。
卡爾再次走過來,對艾德里安說,「艾德里安,你的動作設計做了些調整,這段前面米瑟莉在念獨白時,你不是從外面走進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