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上,一片死寂。
大堂之外,来围观的普通百姓们,也一脸茫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刚刚,站在他们身边,那个看起来就像个平常小老头子的人,竟然是当今皇帝吗?!
宋钺很快从堂上走下来,“下官宋钺,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宋钺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回过了神来。
裴肃领着身边一众将士对着当今行礼。
家主们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间,为什么会这样,皇帝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怎么敢的,这里可是关陇世家的地盘,他要对他们下手,竟然还敢以身犯险跑到这里来,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
“行了,不必多礼。”皇帝冲着宋钺和裴肃摆摆手,然后他转身走到了堂中,转身看向王家主,“王家主,上次见你还是几年前,没想到家主对朕如此惦念。”
王家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间腥气,“见过陛下……”
王家主后面的那些家主们,几乎是差不多的心情,无奈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对着当今行礼问安。
宋钺走到皇帝身边,恭请道:“皇上,下官正在审理的案子,涉及谋反大罪,还请陛下堂上主审……”
“不必。”皇帝却笑着道,“宋大人乃是一地父母官,在阳直县,你说了算,堂上这些人,是你治下的百姓,你来审理就好。”
他说着,目光在堂上巡视了一圈,最后指了指堂下另一个空地,“在那儿给朕安个坐的地方就成。”
骆修远已经搬来了一张太师椅,上面擦得一尘不染,甚至还贴心的垫上了柔软的坐垫。
皇帝在那太师椅上坐下,后背靠着靠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很放松的姿态,“朕刚刚在外面听到王家主要见朕,如今朕来了,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王家主心情悲怒交加,他眼睛都隐约泛起了红,皇帝安然无恙出现在了这里,足以证明他们真的是放松大意了,皇帝借着宋钺来吸引他们的视线,实际藏在水下的,除了裴肃之外,还有他本人的微服私访。
“皇上,先帝征战天下之时,我王家尽心尽力地辅佐效忠,不只是我王家,现在站在这里的诸位家主,又有几个不曾效忠过先帝?”王家主红着眼睛看着皇帝,像是在看一个负心薄幸的渣男,
风家主往前一步,“当初,我风家郎主,为了保护先帝,身受重伤不治身亡,风家多少儿郎战死沙场,一直以来,我风家从未挟恩图报,如今,宋大人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拿了我等,要给我们扣上谋反的帽子!”
“对,只凭着几张契书又能说明什么?”常家主义愤填膺道,“我们买下无主的地,这也不行吗?”
“哦?”皇帝语调慢悠悠地,他抬起眼皮子看向常家主,“无主的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所谓无主的地是从何而来?”
“低价强买,若强买不成便除掉原主,如此那些地便就成了你口中的无主之地。”皇帝脸上的笑慢慢敛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下面的那些家主,他的目光落在王家主的脸上,“王家主说的朕不否认,先帝打下大晋的时候,的确有诸位的帮助。但新朝建立之后,先帝给你们的,早就出了当初你们给的所谓帮助!”
皇帝这话一出,众家主脸色都变得很不好看,皇帝这是什么意思,那么点封赏就想抵消他们的从龙之功吗?
“不服气?”皇帝冷嗤一声,“认为你们那的功劳,不该被那么打了?在你们眼里,这天下是你们帮着先帝打下来的,所以这天下的治理应该有你们的一份。”
王家主一脸理所当然道:“皇上,这天下,本就是皇上与世家共治!”
“共治?”皇帝气笑了,“你们所谓的共治,便是把所有的好处都往自家揽吗?”
皇帝看着这些家主,他们脸上只有愤怒,这些人傲慢,自负,认为天下只有自家的利益最重要,在他们的眼里,只有世家与蝼蚁,若非先帝出生的赵氏也是世家,这些人甚至都看不起皇位上的皇帝。
前朝的时候,有个皇帝想要替自己的太子求娶世家女,结果那世家女百般嫌弃,看不上泥腿子出身的皇家,认为与皇家结亲会有损世家的名誉。
如此想来,当初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些世家拼命往他后院塞女人的行为,倒也没有那么的高贵,不过是藏在骨子里的清高在作祟,他们好像贞烈无比,但有时候,又跪的比谁都快,美名其曰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何为世家?”皇帝冷冷道,“搜刮一地之才,供养一家,养的你们养尊处优,心狠手辣,不将人命当回事,认为这天下只有你们最高贵。”
“你们这些世家,霸占着藏本书籍,垄断知识,寒门之子被你们收买,不能收买的就打压,农门子弟想要为官更是天方夜谭,朝堂上的官员,在科考取士之前,几乎都是你们的人。”
“你们联络有亲,互相包庇沆瀣一气,这天下哪里是朕与你们世家共治啊?”皇帝嗤了一声,“这天下分明是你们世家的天下!”
“你们为所欲为,看上什么直接上手去抢去夺,百姓的命在你们眼里不算个命!你们不是自诩清贵吗?可是你们做出来的哪一件事不是卑劣的强盗才能做得出来的!”
“一团锦绣底下藏着的,尽是肮脏的勾当,你们掠夺大晋大半的财富,只为供养你们这几家,你们不知天高地厚,泯灭人性,你们吃用的每一粒米,花出去的每一块银两,有哪一分一毫是干净的?没有!它们都沾着血,占着我大晋子民的血汗!”
堂上鸦雀无声。
一道克制不住的哭声响起,像是被这声哭声感染了,大堂外面站着的那些百姓,好多人都哭了,他们蒙昧活着,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可是皇帝的这些话,让他们很难受。
“皇上!我庄家便是受害者!”人群中,那挑着担子的老翁,双膝跪地,他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他们看中我们家的酿酒手艺,花了一百两银子,强买了去,小老儿无处伸冤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