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绝望的余清风在这一刻突然生出一股气力,连滚带爬地将抓住那已微微焦褐的字条,攥死在手里。
余清风抓住纸条的那一刻,已然失去了全部的精气神,像一摊烂肉一般瘫倒在地,暗自耸肩,嘤嘤哭泣。
“嘿!什么呆呢!快躲起来!”
躲在废墟的夹层中的少年,同样作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看着只是哭泣的余清风,气不打一处来,又是焦急又是埋怨,从房梁的夹缝中探出脑袋,谨慎地四处张望,随后拽着他空悬的袖子,将他藏进了废墟之中。
本就狭小的空间躲一个孩子尚且足够,但再加上一个余清风,实属拥挤。本来可以平躺着的少年,现在只能蜷缩着窝在余清风的怀里。
“别出声!这里刚刚生了爆炸,那些怪物暂时不会过来的。”
“你和我在这里挤一挤,等天亮了我知道一条出城的地道,到时候我带着你一起出去。”
“嘿!你别不说话呀!和我聊聊天,不然我害怕!”
少年脸上尚有清秀,依旧是个稚嫩过多孩子,但眼神中却又无比坚韧的精光。余清风看着他愣愣有些出神,不知不觉中止住了呜咽。
少年似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依托,压抑已久的恐惧似乎在这一刻都爆了出来,拉着余清风悄悄地说着话,把方才遭受的委屈、苦楚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
余清风只是听着,因恐慌而激荡的心逐渐平定了下来,不知不觉中,那仅存的一只左手搭在了少年的身上,安抚着他有些焦躁的心。
“……对了,你能联系到其他人吗?我刚刚逃命的时候好像遇到一个阿姨,她好像快要生孩子了!我们要去帮她!”
“吼——”
话还没说完,一声震天的吼声自远方传来,急促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沉重。少年闭上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出,带着余清风向着更深处钻了进去,匿在一根横倒的房梁之后。
透过那逆光的豁口,那双大到有些诧异的脚反复在废墟前挪移,激起一阵烟尘。少年屏住了呼吸,有些慌张地往余清风怀里钻了钻。余清风下还没有从悲戚中回过神,但仍然下意识地抱紧了他。
那双脚不见了,沉重的脚步也轻了,愈行愈远。少年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余清风时,原本双目蓄着泪水的少年,居然反客为主,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
“没事的,别担心。这群怪物已经来了不止一波了,到现在还没现我呢!你也安心……”
话还没说完,鲜红的巨手贯穿了层层叠叠的废墟,尘埃漫天,火光又起。那曾经是人的怪物,此刻死死握着那稚嫩过多少年,犹如一个光荣的将军获得了最至高的战利品,站在废墟之上耀武扬威。
一直坚强的孩子依旧坚强,即使被牢牢抓在手中,即使骨骼被压得出响声,即使有丝丝鲜血沁出七窍,他只是慌张,没有哀嚎。
余清风被余波击飞,像一张破布一样被冲到远方,又落魄地落到地上。他挣扎着抬起头,被尘埃遮掩的双目看见了那离怪物的血盆大口越来越近的少年。看见了一个至死仍旧不屈的灵魂。
那一刻,他回忆起了如花写给他的字条。
君自九天鹏,卿为扶摇风。君如不弃,携琴待归。
怪物叫嚣着,像把弄玩具一般玩弄着少年破败的身躯。它根本就不屑去在意那个瘫倒在地的人,在它眼中,毫无生气的他远不如眼前的少年来得有吸引力。
一个是活力四射的兔子,一个是半死不活的死狗。对于这头只残留了狩猎本能的野兽来说,哪个更有吸引力可想而知。
死狗依旧在瘫软,兔子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气息愈微弱,在大手的挤压下逐渐失去了生的活力。
野兽玩腻了,该要吃饭了。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准备享用着可口却不能饱腹的一顿零食。
咚——咚——
所有的血,都在向着心脏奔涌。
余清风突然想起,在这句闺中叮嘱的反面,写着另一句话。
这个颓废的、在东海官场混了多年的男人,这样在危难关头只知道求生的男人,这个心中已然燃尽的男人,在最后一刻,想起了两样东西——一个是自己年少时的誓言,另一个是夫子教会他的最后一招。
留取丹心,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