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鱼连忙拦住他:“错了错了,我保证不跟您抬杠了。”
“这还差不多,”詹云岩拂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就因为这种喜不喜欢的问题,不肯拜泱南?”
詹鱼沉默片刻,轻声说:“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传承这两个字太沉重了。”
拜了泱南,就意味着以后会进入戏剧学院,彻底走上戏曲传承的这条路。
“你不是一直说你喜欢昆曲吗?”詹云岩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詹鱼看着他,神情是少有的正经:“我真的说过吗?”
詹云岩没说话。
詹鱼就这么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我真的说过我喜欢吗?”
詹云岩偏头看向窗外:“百戏之祖,如今也只剩下八百壮士。”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凝重又透出些悲凉。
从他出生到现在,这个行业的辉煌就只存在于历史,偌大的华夏,十几亿人中只有八百个人在坚守。
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院子里正在扎马步的小孩儿,一个个还没他腰杆子高。
“这其中,能坚持下来的有五分之一吗?”詹云岩问詹鱼也问自己。
他做了很多人的师傅,但却没几个徒弟,说来也是好笑。
“你是想放弃吗?”詹云岩看向詹鱼。
詹鱼沉默着没说话。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詹云岩背着手,没什么情绪地说:“你从来没有说过你喜欢昆曲。”
詹鱼抬起头,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你小的时候说,练得好,妈妈会夸奖,爸爸才喜欢你。”詹云岩笑了下,“没想到詹启梁那样的家伙,还会有人喜欢。”
“你要是不想学……”詹云岩沉默片刻,淡声道:“那就算了吧。”
他站在雕花窗边,角几上放了只青花瓷花瓶。
老人的腰背挺直像是一棵劲松,精神矍铄却也难掩容貌的衰老之态。
这个时代还在追求中国风装修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就像逐渐被时代抛弃的传统文化,无论曾经多么耀眼如明珠,如今也到了风烛残年。
詹鱼紧紧抿着唇,半晌才说出话来:“您不怪我?”
从小他被爷爷教导长大,平时他犯错老爷子也顶多是责骂,但只要是涉及到戏曲,就少不得一顿藤条伺候,哪怕只是唱错了一句词。
他来之前,甚至做好了被藤条抽上三天三夜的准备。
詹云岩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一瞬间,詹鱼在他身上第一次看到了属于老年人的衰败。
“如果不是魔怔的着迷和喜欢,又有谁能在这种辛苦,不赚钱,也不被理解和喜欢的行业坚持几十年呢……”
詹云岩拍拍他的肩:
“你辛师兄前段时间演出的时候折了腿,真是倒贴钱干活,抽空你去看看他吧。”
顿了下,他突然笑起来:“我最近总在想,我们的坚持,代代传承到底是在等待什么,等下一波观众到来,还是等观众离开。”
“爷爷……”詹鱼抿着唇。
“想想吧,我们都再想想。”老人背着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太阳一点点西斜,树影拉长,零零散散地落在窗边,给青花瓷染上了些许陈旧的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