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这几日在御前侍奉十分尽心。
荣成帝瞧着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再是有气都发不出来。
现下明德正站在荣成帝身旁,敛着衣袖磨着墨。
荣成帝见他一言一行俱是熨帖,不由叹了口气:“你进宫已数日了,今日便莫要跟朕面前杵着了,回府歇着去吧。”
明德手中动作未停,只摇了摇头:“父皇,儿臣不走。如今古齐月又不能随侍于您身侧,儿臣不放心。”
“有何不放心的?”荣成帝抬手指了指满屋的内侍:“朕有如此多人随侍,便是少了古齐月也不碍事。”
明德抿了抿唇,他垂着眼放下手中的墨锭,低声道:“父皇可是还在疑心儿臣?”
荣成帝瞧着他,虽未曾答话,但眼中却饱含深意。
明德瞧清他的神色,只惨然一笑:“父皇,在您眼中,儿臣便如此愚蠢吗?如此紧要关头,五弟若是出事,儿臣定是众矢之的,天下人皆会疑心于我。”
他眼含自嘲之色:“不管父皇信不信,儿臣从无野心。从头至尾,儿臣只是想在您膝下,做一个闲散王爷而已。”
话音落下,明德骤然红了眼眶,他偏过头去,抬手轻拭了下泪。
荣成帝见状倒是有些不忍,面色渐渐缓和下来,柔声道:“朕知你心性纯良,是以也并未疑心于你,你莫要多想。”
明德垂着眼,面上自弃之色难掩:“若彼时出事的是儿臣便好了。若此刻躺在病榻之上的人是儿臣,突厥也不会步步紧逼,儿臣便是死了也影响不了大局!”
“说得什么胡话!”荣成帝低斥道。
明德神情倔强,只垂首站着,不发一言。
半晌后,荣成帝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也莫要自责。玄止若能平安无事地醒过来,那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明德掀起眼皮,瞧了瞧他的神色,片刻后又垂落了视线:“父皇放心,儿臣已在坊间遍寻名医,如今王医正又在恪亲王府中替五弟诊治,想来他定然能逢凶化吉。”
荣成帝点了点头:“如此朕也能给完颜芷一个交代,否则突厥要是以此为由,再来索要钱财,朕才是无计可施啊!”
“王医正医术高超,说不定再过两日,五弟便能醒来了。”
“但愿如此。”
……
明德倒是未曾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这日,他像寻常一般入宫侍奉荣成帝,可还未待他行至养心殿,远远的便瞧见王医正正从殿中步出,面上带着数分笑意。
明德面色一紧,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破土而出,他快步走近,温声道:“王医正留步。”
王医正瞧见来人,忙躬身行礼。
明德止住他下拜的动作,关怀道:“无须多礼。本王近日都未曾得空去五弟府中探望,不知他如何了?”
王医正缓缓站直了身子,恭敬道:“微臣今日入宫便是向陛下禀报这一好消息。恪亲王殿下吉人天相,清晨之时已然苏醒了。”
明德心下一沉,面上笑容顿时有了数分僵硬之感:“此言可是真的?”
王医正未曾瞧出他的异常,只点了点头:“自不敢欺瞒殿下。想来再调养数日,恪亲王殿下便能行动自如了!”
“醒了……醒了便好。”明德眼中毫无喜悦之色:“你这些时日受累了,本王定要禀告于父皇,请他论功行赏!”
“殿下言重,此是微臣分内之事,自不敢领受赏赐。”
“此是你该得的。”明德强自微笑着,又与王医正询问了好些明历的情况,这才作别。
他瞧着王医正离去,自己的脚下却似生了根一般。
他冷着眼站在原地许久,暖风拂动亲王制式的蟒袍,明德心底那些欲念便如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
再抬眼时,眉眼之中是半点温度都不剩了……
殿前司衙门之中,演武场上正在操练,明砚舟便在这样的喧嚣声中出了神。
他耳畔不断回响着容昭前日里说的那几句话。
她是什么样的小娘子,他再了解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