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家?屬院的樓道總是安靜的,她下腳重,走兩步就?能聽?見鞋底傳來的回聲。
可今日?不同,她聽?不見回音,耳朵里全是各家?吵吵鬧鬧的討論聲,甚至還有一兩聲尖叫。
黎今穎加快腳步,蹬蹬蹬上?樓。
剛一到二樓,她就?撞見麻醉科大嬸抱著收音機出門,差點和她迎面碰了個額頭。大嬸哭得昏天?黑地,嘴裡嚎著聽?不懂的話,站都站不穩。
旁邊一群鄰居過來幫忙,肖蓉也在其中。
黎今穎趕忙問:「怎麼了這是?」
肖蓉隔著幾個身位張張嘴,聲音在嘈雜的人聲中顯得格外渾濁,聽?不清楚音節。
黎今穎人是懵的:「啊?」
大嬸手裡抱著的收音機還在播報,在拉扯過程中,音量鍵被誤觸,電台播報員的播音腔越來越清晰,足以讓整個樓梯間的人聽?清楚。
電台播音員:「……幫派勢力已被徹底粉碎,實現了黨和人民的共同意?願,是黨和人民長?期鬥爭的結果,是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的偉大勝利!」
黎今穎心臟撲通撲通跳。
她的記憶拼圖漸漸變得清晰。
——巨變來臨了。
家?屬院傳來一陣又一陣歡呼。
街上?的群眾同樣沉浸在喜悅之中,不少臨街的商鋪已經拿出鑼和鼓敲上?,臉上?無一不洋溢著興高采烈的笑容。
鄰居們把剛才?情緒激動?的麻醉科大嬸扶起來,有人也被她的情緒影響,掏出手帕默默抹淚。
大嬸抱著收音機,涕泗橫流:「終於啊!終於我能在我活著的這天?見到他?了啊……」
黎今穎繞過人群,回到家?。
她脫下穿在外面的薄線衣,扭頭問:「那大嬸兒啥情況啊?你認識嗎?」
肖蓉關上?門,小聲答:「她就?是之前登報離婚的,也是被逼無奈,為?了保護孩子?嘛。聽?說她丈夫在邊境那邊的農場改造,零下三四十度都常有,哪兒受得了啊!這麼多年,也算是過來了。」
黎今穎默默聽?完。
當?門外大嬸的哭聲再次響起時,她竟也有些感同身受——是啊,總算是過來了。
肖蓉拿水壺倒了半杯熱水。
她抿了半口,單手抱著杯子?,目光不知不覺看向窗外,正巧能見到陳醫生家?的大門敞開著。
回憶總是在毫無防備的時候穿進大腦。
肖蓉忽然喃喃道:「不知道老聶他?們怎麼樣了,婉笙已經快走了十年了吧……」
黎今穎提水壺的手滯在半空。
水壺的熱氣騰騰往上?蔓延,她也仿佛透過水蒸氣看見了記憶中那個美到不真實的女人。
嘩啦啦,熱水倒進青花陶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