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距離,階級,這些現實存在的東西沉重得像一座山,但是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推著他,撞向那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沈晚欲跑得氣喘吁吁,胸腔被空氣漲得悶痛,肚子裡積攢了一堆話,好奇的,悲傷的,猜測的……我在一定程度上欺騙了你,你會生我氣嗎?沒有坦然告訴你我真正的家庭情況,你現在知道了,會不會後悔跟我在一起?
可真正到了孟亦舟面前,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孟亦舟不言不語的在沈晚欲家樓底下守了那麼久,他那麼講究,那麼愛乾淨的人,忍受著一身腥臭氣站在這裡,就為了等一個也許會出現,也許不會出現的人。
孟亦舟靜靜地凝視著由遠及近的沈晚欲,燈光下,一隻撲火的飛蛾閃進他褐色的眼眸,又在強光下隕落。
當孟亦舟的視線停留在沈晚欲包著紗布的額頭,又移到那雙光著的腳丫上,孟亦舟皺了皺眉,不太高興地說:「你忘記穿鞋了。」
沈晚欲胸口起伏,目光黏在孟亦舟臉上,頭髮半干半濕,有幾縷垂在眼尾,他穿著那件薄衛衣,雨水泡得他指尖發白,腥味混雜著他身上的琥珀香。
孟亦舟跨上前,脫掉球鞋,赤腳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穿我的。」
沈晚欲站在原地不動。
孟亦舟好脾氣地蹲下去,抓住沈晚欲的潔白的、混雜著泥點的腳踝。
沈晚欲愣怔著看著孟亦舟動作,視線停留在他黑色的發旋上:「你沒回去?」
孟亦舟垂著眼睛,用拇指擦拭著沈晚欲踝骨上的泥點,輕柔得像碰易碎物品:「我手機沒電了,怕你找我又找不到。」
沈晚欲喉結輕輕滾動,他問他:「所以你一直站在這兒?」
站了多久呢?
這場雨斷斷續續地下了三個小時,加上沈晚欲在房間裡胡思亂想,躺下又爬起來,爬起來又躺下,起碼過去了六個小時。
夜晚的風好涼,吹得人骨頭疼。
孟亦舟鼻子皺起一點點,有點負氣地說:「對啊,你好久不來,我腳都站麻了。」
沈晚欲伸手,試探性的緩緩伸向孟亦舟。
孟亦舟掌下用力,讓沈晚欲別動,語氣平靜又縱容,就像對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那樣,說:「小孩才赤腳亂跑,你都多大的人了?」
略含責備的語氣,表情卻滿是無奈和寵愛。
鞋子穿好,孟亦舟站起身,抬起臉頰,他的目光是如此溫柔。
孟亦舟先是小心地碰了碰沈晚欲的額角,像在濠江那次一樣,問他:「疼不疼?」
沈晚欲想了想,搖了搖頭。
孟亦舟輕嘆一聲,很輕,不忍心似的。
靜默很久以後,孟亦舟說:「沈晚欲,不管你家裡有多糟糕,在我這裡,你就是你。」
孟亦舟拉過沈晚欲滿是繭子的手,放去心口,看著他的眼睛,對他說,「我對你是認真的,我的身體是,我的心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