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茫然跪着的王振忽然听到皇帝笑了,慢条斯理但饶有兴致道:“在这世上,既然没有享不了的福,就应该没有受不了的苦是不是?”
“不然日子这么长,多无聊啊。”
王振以为他很了解皇帝,然而今日他真的一句也没听懂。
但他能看到,皇帝的眼睛黑漆漆冷冰冰,像是最深的寒夜里凝起的雪珠。
王振就如同今日面对佛像一样,深深打了个不明所以的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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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离敲响了手边的金钟。
“准备好了吗?”
一直候在外面的兴安入内恭答道:“陛下,老奴已经在乾清宫的西侧间请好了佛像,并刺血写经的一应器物备妥了。”
言下之意:王公公可以现在、立刻、马上上岗!
可绝不能耽误王公公忠心耿耿为陛下祈福啊。
姜离点头道:“把人看好。”
兴安明白,忙道:“跪拜佛祖最要虔诚清净,老奴会管好这宫里的人,不令人打扰了王公公潜心为陛下跪经。”
王振要是还想跟外头传递消息,门儿也没有!
在皇帝摆手后,兴安身手矫健到完全不像六十岁的老人,迅速把王振拎去抄血经去了。
甚至还‘好心’亲自教了下王振到底怎么刺血。
除了兴安,所有人都以为王振是自愿跪诵经文,抄写血经。
兴安虽然不明白缘故,但皇帝肯把王振关起来,就是他做梦也要笑醒的好事。
他甚至还幻想着陛下是厌恶了王振,他能偷偷在针上加点什么药,让王振捐躯给佛祖呢。
谁料回去复命时,就听皇帝郑重嘱咐道:“好好看着,不许叫人死了,否则朕拿你是问。”
姜离想说的是,别抢人头啊。
然而落在兴安耳朵里,就是陛下到底最顾念旧情,只罚王振跪一跪放放血就完了,而且对外还周全王振的体面,说是他自愿的。
兴安心底忍不住发出了‘嘤’的一声痛哭。
唉,陛下对王振真好!
不过兴安被王振踩了那些年,哪怕不能搞死人也得报复的。
他婉转道:“陛下,老奴曾听大师说过,凡抄写血经,必得吃淡斋,否则只怕血性不洁,冲撞了佛祖不好。”
姜离了然点头:“有理。那他的饮食,就交由你照顾了。”
兴安垂在袖内的手,指甲狠狠掐着手心,才没有当场笑出声来,因怕露出笑意来,连忙再次俯身叩头应声而去,去给王振准备‘不亵渎神灵的斋饭’。
能让王振吃上一口好的,他就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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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统十四年,四月十二日夜。
这是寻常的一夜,但对许多人来说,又是很特殊的一个夜晚。
这一夜兵部的灯烛彻夜未熄。
是烛火,也像是王振把持朝堂七年的阴云密布下,透出的一点点破晓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