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身布衣荆钗的姝娘将众人目光都吸引了去,王竹儿心中不爽利,扁了扁嘴,旋即笑着提声道“姝娘,我看你这头巾戴了好些年都旧得白了,我那里还有做袄子剩下的边角料子,不如你拿去,做个头巾正好。”
姝娘只笑了笑“不用了,你那些料子金贵,还是自己留着,做个帕子也好,我这头巾还能戴呢。”
王竹儿本想向姝娘炫耀,顺势膈应她一番,没曾想姝娘说话间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嫉妒的意思,王竹儿顿觉得没趣,转念一想,自己跟一个寡妇置什么气。她往后是要被哥哥接进京城过好日子的,不像姝娘,一辈子都得在这偏僻的村子里种地苟活,多可怜啊。
如此想着,王竹儿心里好受了许多,不再理会姝娘,转而继续叨叨起她哥哥王卓送来那些好物什。
离溪边远了一些后,春桃忍不住轻哼一声“你瞧她那幅嘴脸,得意得跟什么似的。”
姝娘淡然一笑“她哥哥为国尽忠,现在当上了将军,她高兴也是难免的。”
“姐姐你心真大,她一向嫉妒姐姐你长得比她漂亮,你难道看不出来,刚刚她就是故意向你炫耀呢”
“你呀你,可别说了。”姝娘提了提背篓,她向来不在意这些,“与其嚼这个口舌,不如多绣两块帕子,学做两道菜。”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去,还没入家门,就见一辆骡车停在刘家院门口,秦老三从车上跳下来,急匆匆道“姝娘,你赶紧回去吧,你爹昨夜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了下来,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秦老三还没说完,春桃就皱眉扯了扯姝娘的衣袖,姝娘低头笑了笑,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哪里不明白,这只怕又是她爹娘使得什么伎俩。
自打刘母去了,刘家无人以后,秦佃户就时时起这种心思,对外说是看她年纪轻轻太可怜,心疼她,其实就是仗着是她亲爹,想再卖她一回。
“摔下来请大夫看看就是,三叔来找我做什么。”秦姝娘绕过秦老三,往院子里走。
“你这是什么话,姝娘,那好歹是你爹,他伤得可重了,流了好多血,现在躺在床上动都动不得,他就想见你一面呢。”
姝娘放下背篓,唇角轻扬,像听到什么笑话。
秦佃户可从没在心里把她当成女儿,就是真要死了想见的也不会是她,在他眼里,院子里那头耕地的老牛和下蛋的母鸡都比她来得金贵。
“我还是不去了,打我从娘胎里出来我爹就不待见我,没看见我倒还好,若是见着我反被气死了怎么办。”
见姝娘默默挑出竹篓里的药材,不为所动,秦老三急得直冒汗,他可是提前收了钱的。正不知道如何是好,邻户的篱笆门一开,孙大娘从里头走出来,劝道“姝娘,你就回去看看吧,这过年你也没回去,今儿是上元节,正好回家和你爹娘聚聚。”
“娘”
春桃正要说什么,孙大娘瞪她一眼,将她拉到身后,继续语重心长道“不是大娘爱管闲事,大娘是为你好,要是你爹真出了什么事儿,就你娘那张厉害的嘴,随便叨叨两句,这不孝的名头压下来,这十里八乡的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姝娘闻言,手上的动作一滞。
孙大娘这话说得不错。长平村和周遭几个村虽是贫瘠,却尤为重孝,她倒不怕自己名声变臭,可现在她到底是刘家媳妇,断不能因此给刘家抹黑,教她公婆担上没教导好儿媳的罪名。
“是啊,而且姝娘你不是会医术嘛,正好去给你爹治治。”见姝娘略有动摇,秦老三连忙趁热打铁。
姝娘思量半晌,“好吧。”
正好趁着这次回去,彻底和她爹娘说清楚,断了他们的念想。
“那我先去同我师父说一声。”
“来不及了。”秦老三唯恐姝娘转头反悔,忙拉住她,“再耽误下去,只怕要天黑了,天黑后这山里的路可不好走,而且看这天儿,夜里怕是要下雨的。”
姝娘犹豫了一下,她师父是个游医,两年多前来到长平村的,虽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但也有一炷香的脚程,确实耽误工夫。
她想了想,只能麻烦孙大娘和春桃为她师父送两日的饭,又回屋取了些东西,背上竹篓,坐上了秦老三的骡车。
姝娘走后,春桃忍不住对孙大娘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要姝娘姐姐回去做什么,为啥还要劝她,你这不是害她嘛。”
“小孩子懂什么,不就是让姝娘嫁人嘛,怎么就是害她了。”孙大娘有些心虚地撇开眼。
在劝姝娘回家这事儿上,孙大娘承认自己确实有私心,她就是盼着姝娘早些嫁出去。
倒也不是讨厌姝娘,像姝娘这样勤劳能干,一手好厨艺不说,还会些医术的孩子哪个不喜欢,可谁让她那在镇上开铁匠铺的儿子大成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姝娘。若让姝娘给她当女儿她千百个愿意,但绝不能做媳妇。
且不说姝娘这在村中公认的寡妇身份,就是她那跟水蛭一样吸血,胡搅蛮缠的爹娘和大哥,谁受得了,若真让姝娘进了门,那边三天两头来闹,哪还有安生日子过。
“娘,你说他们不会对姝娘姐姐做什么吧”春桃还是不放心。
“亲生的女儿,还能害死她不成。”孙大娘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底气不足,若说一点也不担心姝娘那定是假的,但一想到她那个死心眼的儿子大成,孙大娘还是狠了狠心,像是安慰自己般又添了一句,“何况姝娘如今算是刘家的人,若她真不愿意嫁,他们也逼不了她不是,担心什么。”
春桃皱着眉,又忧心忡忡地往姝娘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骡车在山路上颠簸,好歹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秦佃户家,秦佃户正好端端坐在院子里,姝娘也不意外,下了骡车,进门就问“爹,你伤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