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更不加理会,依然自顾自地说道:“这幅经变画中的人物形象均以线描造型,这是敦煌壁画中常用的绘画技法,在中国绘画史上也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线描说起来很简单,就是用墨线勾勒人物,但要达到以形传神的效果,必须要具备深厚的绘画功底和艺术表现力。而此画中的维摩诘形象,则非常完美地展现出了吴道子‘落笔雄劲、敷彩简淡’的线描画特点,淋漓尽致地再现了他典型的‘虬须云鬓,数尺飞动,毛根出肉,力健有余’的人物肖像画风格。盛唐画坛名家辈出,创作热情空前高涨,佳作频出,致使绘画技法突飞猛进,表现出了比前代更为丰富、更为精细、更为大胆的特点。此窟的维摩诘经变画即显示了盛唐艺术为了力争‘脱凡超俗’,把吴道子‘焦墨微染’一派画风,也传入了敦煌。”
“你的意思是,这窟里的‘维摩诘经变画’,为吴道子所作?”叶真挑衅似地问道。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敦煌研究院已经盖棺定论,这是吴道子典型的绘画风格,而并非他亲作。”
“算你还有点常识。”叶真说道。
“可是,历史的美妙之处,从来都不是板上钉钉的定论,而是不断地推翻、求证、再推翻……循环往复的过程。一个关键性文物的出土,在填补一个历史空白的同时,很可能就会推翻一个曾经权威的论断。毕竟,根本没有人亲见历史。”那人笑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敦煌研究院错了?”叶真明显生出了些敌意。
“吴道子是唐代最杰出的画家,生活在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被后人称为‘画圣’。他平生曾画壁三百余幅,主要是画寺院佛教壁画。他把传统中原画风与西域画风融为一体,自成一派。他的绘画形象生动而富于感染力,人物主要以线描为主,创造了一种淡着色法,其敷彩于焦墨痕中略施微染,设色也服从于形象的塑造,不再追求色彩的绚丽,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落笔雄劲,气势宏大,这种绘画新样式被称为‘吴家样’。在近一千三百年后的今天,可以在这103窟中看到此种风格的壁画,足以说明此画的珍贵。”那人自说自话,避开了叶真的锋芒,没有讨论对错。
“这些常识,不需要你在这儿给我们科普,我们只想静静地在这儿欣赏名作,你要是看好了,就请出去。你该不会是野导游吧。”叶真有些气恼地讥笑道。
“哈哈哈,叶公子果然是叶公子,眼高于顶,见不得别人比你厉害。”那人大声笑了起来,震得洞壁都有些嗡嗡作响。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我?”叶真更惊讶了,连声音都变了。
那人转过身来,摘下了头上的套头帽,把遮住口鼻的围巾朝下拉了拉,笑道:“你们还认得我吗?”
虽然我和面前的人只有一面之缘,但仍然不妨碍我和叶真、曾晓娇异口同声地惊呼道:“怎么会是你?乔玄!”
乔玄有些鄙夷地看了我们三个人一眼,笑了起来:“想不到,你们三个臭皮匠,还能找到这103窟里来。”
“怎么,你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来?”叶真顿时怒了,现场的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当时在香港的时候,乔玄作为洛伯姿拍卖公司副总,属于主场作战,丝毫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而在这里,大家都没有了地域优势,谁怕谁啊。
“别误会,这不是贬损你们,而是夸你们呢,能找到这里,说明你们有重大进展。”乔玄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乔玄那张笑脸,心里就有些毛骨悚然。
那笑容里,透着无尽的可怖和奸诈。
“重大进展?什么进展?姓乔的,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叶真说道。
听到乔玄的话,我心里也是一惊:“莫非乔玄已经勘破了第二个藏经洞的秘密?不然,他怎么会抢先一步来到这里?而且,偏偏讲的就是这幅‘维摩诘经变画’!”
想到这层关节,我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妙。
“听不听得懂,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唉,要不是我急于想参悟这幅维摩诘经变画,可能你们根本没机会进来。”乔玄缓缓地说道,语气里带着骄傲和不屑。
“不过,就算让你们进来看看又如何?你们看过千遍万遍,也看不出里面的道道,哈哈哈。”乔玄又接着补充道。
虽然我看不清叶真的表情,但我知道他肯定气得暴跳如雷,因为他的脚步已经动了。
曾晓娇拉住了他。
曾晓娇显得格外冷静,进洞以后,她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和一个表情,就像她一贯的表现一样。
“你让我们进来的?还给我们说了这么多,看来你很自信啊。”曾晓娇说道。
“当然,没点儿自信,怎可能故意引狼入室?”乔玄提高了声调。
“我说这洞窟怎么开放得如此蹊跷、违背常理,原来是乔公子做了工作。”曾晓娇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