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欲慌不擇路,好不容易逮住一個路過的護士,他喘著粗氣說:「不好意思,請問吸氧室往哪兒走?」
見堵路的帥氣少年臉色茫然,跑得滿頭大汗,護士正忙著給病人送針水,被突然攔下來,她也沒擺臭臉,而是好聲好氣地說:「前面左拐,順著那條走廊往右,走個十幾米就是。」
急得連謝謝都忘了說,沈晚欲撒腿就跑。
吸氧室的燈已經熄滅,只有旁邊科室有人,沈晚欲連忙跑過去敲了敲門:「您好,我是宋丹如的家屬,請問病人現在怎麼樣了?」
裡頭脫防護服的正是主治醫生,詢問以後,才知道宋丹如治療結束,由護士送去了3o2病房。
醫生脫掉一次性手套,做完酒精消毒,拿出兩張cT,分別是心臟和腦部的,醫生朝正襟危立地等在門檻處的沈晚欲招招手,示意他進去。
按照慣例,問完沈晚欲的身份以及和病人的關係,醫生說:「從片子上看,宋丹如的病情有一定程度上的惡化,我建議先服藥,如果還是沒辦法控制的話,就要進行手術治療。」
醫生抽出另一張片子,在空中撣了撣:「這張呢,是腦部cT,經檢查發現宋丹如有腦動脈粥樣硬化,如果不提前干預,可能會引發併發症,像癲癇,腦中風這些都有可能。」
一堆醫用專業名字從醫生嘴裡吐出來,沈晚欲一個字都聽不懂,只覺得被一柄斧子朝著腦狠狠砸了一下,砸得他的腦仁發疼發麻。
沈晚欲緩慢地眨了眨眼,嘴唇瓮動:「……什麼意思?」
醫生見慣了生死,冷靜又專業,耐心地跟沈晚欲分析了病人目前的病情,見少年一臉茫然,醫生寬慰道:「從醫學上來講,腦動脈粥樣硬化不是不可逆轉,現在情況不算特別糟糕,以後多注意病人的飲食,幫助病人減少精神壓力,再配合藥物治療就能控制住。但冠心病這個不能耽擱,現在就得治。」
這些話並沒有帶給沈晚欲多少安慰,相反增加了他的不安。
沈晚欲攥緊拳頭,掐紅了指節,掌心裡全是冷汗:「請問如果要動手術的話,大概需要多少錢?」
醫生淡淡地睨了一眼片子,語調緩慢,不疾不徐地說:「目前這項手術的費用還是比較高的,幾萬元到二十萬元不等,這個要看手術時植入的支架數量,還有醫院等級,所以手術費用會有一定的差異,一般來說安放的支架越多,費用也就越高。」
沈晚欲聽得一激靈,指甲掐得泛青,又緩慢鬆開,最終無力地垂在腿邊。
二十萬對他來講,像一個天文數字。
「我建議先做藥物性的保守治療,三個月後再來醫院複查,如果情況依然在惡化,就得準備手術費了,」醫生低頭,在繳費單上寫下龍飛鳳舞的字,唰一聲撕下單子,遞給他,「急救的醫療費已經有人繳了,你再去辦理一下住院手續,走廊盡頭左拐就是收費室。」
沈晚欲腦袋一團漿糊,甚至沒注意到醫生措辭里的重要信息,愣怔地接過單子,起身道謝後,就往收費室走。
到了門外,睨著那張寫著2ooo元的住院單,沈晚欲才發現錢包里的錢不夠。他包里其實還有一張黑卡,那是孟亦舟硬塞給他的,金額沒有上限,可沈晚欲盯著那張黑卡看了半晌,還是收回去了。
一動卡,銀行會發簡訊提醒,孟亦舟這時候應該在為面試做準備,沈晚欲捨不得讓孟亦舟為他的家事分心,更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敢讓孟亦舟看見這些不堪。
貧窮,疾病,糟糕的家庭。
猶豫片刻,沈晚欲拿出手機,撥通了另一個號碼,他大學裡關係最好的一個朋友——趙奕。
「是我,」沈晚欲嗓子沙啞,聽起來像澀生鏽的鐵皮刃。
趙奕心細,幾乎下一秒就聽出他不對勁:「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沉默幾秒,沈晚欲拋下所謂的自尊心,開口說:「你能不能借我點錢,我媽生病了,現在要辦理住院,可是我身上的現金不夠……如果你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我再問問別人。」
「要多少?我轉給你。」
趙奕為人很是仗義,他家做生意的,也不差錢,二話不說就把兩千塊轉到沈晚欲銀行卡上。
沈晚欲付完醫藥費,拿了單子,帶著一身頹喪氣走進住院部病房。
宋丹如呈半昏迷狀態,手上吊著點滴。病床旁邊站著一個孑然的高大身影,當沈晚欲看清楚那個人的長相時,一時震驚的沒說話。
「好久不見了,阿欲哥哥。」許軍轉身,率先打破沉默。
腦海里回憶起醫生的話,送宋丹如來醫院的是個年輕小伙,沈晚欲一開始以為是隔壁鄰居,或者來水果店買東西的客人,他沒想到時隔多年,會再一次見到許軍。
沈晚欲回神,問道:「是你送我媽來醫院的?」
「嗯,我剛好去宋姨店裡,她暈倒了,我就搭了把手,」許軍借著微光,發現沈晚欲側臉蒼白,他安慰道,「你放心,醫生看過,宋姨已經沒事了。」
那場六月的大雨過後,稻北巷就不再有許軍的身影了,聽街坊鄰里講,在外務工的蘇父回家,知道了許軍的事,父子倆鬧得天翻地覆,許軍被趕出家門,北上打工去了。
沈晚欲扭過頭,看著許軍,如鯁在喉,最後也只說了句謝謝,麻煩你了。
兩人相對無言,空氣中蔓延著幾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