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手臂上搭着的弩弓瞄准他们,还没收呢。方才那一箭是谁射的,不言而喻。而这个少年郎是他们的同伴,和他们一样是流民,现在却将弩弓对准他们。流民炸了“你疯了”
少年郎道“真稀奇。陈娘子和罗娘子之间的恩怨,陈娘子本人都没有做什么,你们倒是打着她的名义,欺负无关人员。罗娘子前几日就离开建业了她在时你们不堵车,她都走了你们才过来。”
坐在高处的少年郎倨傲地瞥一眼“欺负小孩儿,呵。”
流民们涨红了脸“这是大家的主意你兄长也同意的,你现在反对我们,不怕回去后被算账”
他们口里的“你兄长”,指的是那个和少年郎一道的中年男人。
罗云婳明眸闪了一下,听出了他们对话中的关键信息这事怎么和姐姐、陈姐姐也有关不是单纯的流民围车
上方的少年郎站了起来,伸长手臂指一下两个小孩儿。他少年身量,修身挺拔,站起来时,不装作小乞的时候,何等巍峨悍然。少年郎脸色平静“这两个人,我罩了,你们不能动。就算我兄长不高兴,回去也是说我,和你们无关。”
左右不过一顿打骂而已,反正陈家6家的矛盾已经挑起,那个该死的男人火气不会太大。
流民闻言踟蹰。
少年郎向下方被围在中间的6昶和罗云婳勾一勾手指头,懒洋洋“你们两个,还不跟上”
他从上方跳了下来,一跃数丈,如黑鹰一般凛然。如此之势,可见武功之高,让人骇然生畏。而少年郎只是瞥了人群一眼,他转身便走。下面被围在中间的两个小孩儿一愣,见围着他们的流民不阻拦,罗云婳牵着6昶的手,向走掉的少年郎追去。
身后一众流民木呆呆地望着,无人敢去追。同伴的惨叫声还在,他们不敢挑衅这个少年。
少年郎在前走,罗云婳和6昶跟在后。罗云婳盯着他的背影,一时也踟蹰,心中疑虑满满,不敢上前说话。走了一段路,6家的护从们找了过来,6昶松了口气,绷了一路的后背脊骨到这会儿才敢松。
6昶小郎君害羞地作出大人模样,跟这个救命恩人拱手笑“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大侠可否与我一道回6家,6家定会酬谢大侠的。”
少年郎不理他,只垂目盯着罗云婳“你没事儿吧”
罗云婳一呆,然后懵懵地摇了摇头。
迟疑一下,罗云婳小声“流民原来这么可怕我应该听姐姐的话,我现在都不敢随便救人了。”
少年郎淡声“有我罩着你,建业的流民日后没人敢惹你了。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罗云婳讶然,然后望着少年郎君俊秀深邃的五官,露齿而笑“原来小哥哥这么厉害多谢小哥哥啦。”
除了罗云婳,还有很疑惑的6昶,6家的护从都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少年郎也不想说什么,反正陈家和6家的那点儿矛盾,过了今日大家都会知道,他不必画蛇添足。少年郎什么也没表示,两个小孩儿回到了护从身边,他纵身一跃,跨过将近十丈的距离,跳到了高处。
人站到了树林间,转眼便要不见。
罗云婳一下子松开了握着6昶的小手,哒哒跑出两步,大声喊“小哥哥,小哥哥,你叫什么啊我以后怎么见你啊”
良久,空气中荡来少年已经飘远的声音“叫我子寒即可。”
而如何见他,他却没说。他如今在陈绣那边,想见的话,容易;不想见,亦容易。
林风萧萧,秋日枫叶盘旋着落下,洒雨一般。罗云婳立在天地间,静立良久,确定人已经走远了。她眼中露出失望之色,叹口气,却把小哥哥的名字在口边咀嚼。罗云婳又兀自笑了起来“那我就叫你子寒哥哥好啦。”
自来被姐姐保护得很好的小娘子,对那样高大威武的、力量远过自己的男子抱有好感。她欣羡那样的强大力量,想自己拥有那样的力量。罗云婳对陌生小哥哥的最初好感,非是当初扔下的铜钱,而是来自于此时此刻。
命运的变化,在此也悄然生。
罗令妤若是在建业,不会放心罗云婳和6昶这样出门去接济流民。有罗令妤看着,罗小娘子根本不会碰上今天生的事,不会再次和这个少年郎产生纠葛。然罗令妤此时不在建业。
当6二郎6显第一次落水醒来,当6二郎和罗令妤谈起他的那个梦,梦中的轨迹和现实中的合并又分开,具体细节已经开始微妙变化。这样的变化极小,现今无人能够识得。只有旁观整个大局,才能窥得冰山一角。
罗令妤此时人在颍川。
随军而走,虽行军度不快,但对于罗令妤这样不常出远门的、整日闷在车中的女郎来说,从建业去颍川的这段路,比她当日从南阳来建业时要艰辛得多。她和衡阳王刘慕不是很熟,刘慕急着赶路,二人陌路。
女郎躲在车中忧虑重重,郎君骑在马上目不斜视。一者牵挂情郎的生死没心思讨好旁的郎君,一者牢记6二郎的叮咛不去罗令妤面前讨嫌。如此这般,等到了颍川郡,罗令妤和刘慕都没说过几句话。
等到了颍川,新来的将军刘慕去军营报道,刘慕绷了一路的神经才放下。少年郡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出了军营栅栏,看到牛车上下来的柔弱女郎。身边只跟着灵玉一个侍女伺候,连日舟车劳顿,眉目间清愁不减,罗女郎从车中下来,纤影如仙娥妖媚般,惊鸿掠人心。
刘慕的心头陡一下重跳,难以言说的古怪感跃上心头。
就好像很多次他看罗令妤时,心中那样飘忽不定的感觉一般。
罗令妤侧过脸来疑问般地看他。
女郎水眸清波,目中光华澄澈坦荡,显然她和他的感觉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