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二郎6显的梦,通常骤然袭来时,因时间线混乱,他是看不太懂的。往日总要求神拜佛、辛苦解梦,且经常解错。但是自从三弟也知道他的梦,6显心中大石压得不是那样紧绷。
夜里他从梦中醒来,喝了杯凉茶后,对梦中罗表妹流产之事心悸无比。
他未曾梦到流产之后的事,然以三弟对表妹的喜爱,定是心痛至死。三弟自来孤寂,如此不容易,有了妻子,若是丧了子,打击何其惨重
唯一值得庆幸的,乃是比起之前梦境的非死即伤,哪怕迟钝如6二郎,都能看出这一次的危机,好似小了很多。6显坐在寒夜竹榻前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凉茶,他若有所思
莫非这次的危机小,是因为三弟介入的缘故
此梦,当与三弟明说。
只是6三郎这几日正忙得厉害,一是与北国的和谈到了要紧关头;二是一年之计在于春,初春事农,身为刺史当亲自监察督促;三是,他忙着与罗家长辈交流,挑选成婚吉日良时。
流产之事不急于一时,6显便想等三弟忙完了再说。然心中有了成算,再见罗令妤时,6显的眼睛就不自由地下垂,落到表妹平坦的小腹上,满怀欣喜地猜测表妹是何时怀孕的。算着日子,大约也就是他们成亲后不久吧
罗令妤被看得窘然“”
二表哥还是如此奇怪。
仲春社日,办坛祭祀农神,祈求五谷丰登。南国官员于南阳者,皆跟随他们的最高长官,该州刺史6三郎6昀,一道检查农事,亲自耕种,以慰农夫。战乱后良田毁了许多,为此,6昀还专程写了折子回建业,请朝堂重视耕农之事。
郎君们去事农了,女郎们也不甘示弱。
战乱后郡城需恢复,南阳的士族女郎们近几月习惯了帮寒门一些忙。是以当罗令妤邀请她们帮忙事农时,女郎们嘻嘻笑,扛着锄头玩耍,当是新奇事一般,也就答应了。
事农却苦,没女郎们想得那般轻松。初时兴致盎然,半天后女郎们纷纷寻了借口离开。
黄昏之时,6昀前来田埂寻罗令妤,见女郎埋身于绿幽幽的苗田间。分花拂柳一样,女郎弯着腰插苗埋土,额上尽汗,对襟襦裙的裙摆沾了许多泥土。田外女郎们设席置帐而宴,她们翘以望,无人有勇气再进田中暴晒。
6三郎立在一排排铺得整齐的田垄间,白玉长冠束,他上身广袖白袍,下系绯红裳,内衬玄色衫,腰间玉带笏头自下向上反插,乃此年代的潮流。郎君玉立其旁,何等巍峨,卓然。
看得田地外的士族女郎们眼热后悔。想自己若与罗令妤一般在忙碌,6三郎当也站在旁边观看。
近处,罗令妤则偏头问6昀“你们的祭祀怎么结束的比我们还快”
6昀轻笑,踩着她影子跟在她身后,看她拂过一丛丛半人高的绿色。6昀淡道“装个样子而已。也就妹妹这样实心眼,真去种地了。”朝廷之功在于教导、督促,而非真的让士大夫们下地,跟农夫们一道去插秧播种。
罗令妤美目一扬,笑眯眯“我也是装个样子。”
只是她装样子,向来很诚心。6昀早就领教过。
6昀一笑,也不多话,垂目看着她的目光却几多柔情。罗令妤也确实如她所说,是为了博好名声。哪怕她做了再多的事,帮了人再多的忙,总归是有目的。自觉自己已经辛苦地作了一天的榜样,罗令妤偏头与旁边侍女说话,又递出锄头草帽之类,将农活交了出去。
6三郎站在她旁边,让她心肝砰跳,脸颊滚烫,几多不自在,又几多欣喜。因想起那夜的誓言。她用余光悄悄看6昀,觉6昀正俯眼看着她。与她目光一对,他眼中笑意转浓,轻声“嫁不嫁妹妹好似还未答复我”
罗令妤偏头,再看到天地外三三两两站着的郎君、女郎们。
再有田地间穿梭的农夫农妇。
罗令妤嗔他一眼这个人都已经去和罗夫人他们商议良辰吉日了,还偏要等她一句话。
6昀静静的,自嘲般道“妹妹不亲口答应,我始终不安。”
罗令妤微微一忖,低头弯腰,目光在田垄间一梭,伸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木枝。她站起来,腰细肩窄,裙裾曳地,手中的木枝正好能撑在土地上。罗令妤抓着这根木枝,柔声与6昀说话“雪臣哥哥,你看我。”
6昀便看去。
见系着白色襦裙的女郎向后踩了一步,木枝戳在土地上,写了几个字“我心甚小,嫁君后,不许君纳妾。君可从”
6昀看半天,挑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