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俶没说话,他冷着脸上马,心中对6昀难免有些怨气。气他何以如此坑自己上马后,众军跟随回城,铁骑当行时,刘俶忽听到马官铃声一动,向一个方向晃了一下。他侧头,看到侧后方不过十丈,气喘吁吁立着一个老头子。
那老头子一身麻衣草鞋,跑得太累,狼狈如逃难难民一般。老头子手扶着树喘气,旁边还跟着一个背着包袱的小厮。老头子满面沧桑皱纹,茫然又错愕地看着这一切。
他脱口而出“公子”
被军士关押的刘慕浑身一震,抬头,目光敏锐,一下子看到了孔先生。孔先生与他一起回都,但孔先生年迈跟不上他,只能坐车在后拼命赶路。孔先生好不容易追上来,却亲眼看到所有人被拿下。
刘慕一下子顾不上自怨自艾,他大吼“走”
他寒着脸“孤辞退你了,你听太后的话监视孤这么多年。孤早就受够了,滚吧不要再让孤看到你”
孔先生身子一抖,浑浊目光似刺痛般缩了一下。他看出眼下情况不对,他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年老体衰,他意识到自己躲不过,只好停了下来。
孔先生哆嗦着往前迈步“陈王殿下,不知我家公子哪里得罪了你,他年纪小脾气爆,做错了事也不知道,求殿下网开一面”
刘慕大骂“老匹夫,谁要你求情滚滚滚,你以为孤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匹夫滚开,不要挡路”
孔先生继续求陈王“殿下”
老头子哀求,少年骂骂咧咧,目中皆红,身子抖。此情谊,比他父皇那铁石心肠,不知深了多少。刘俶静静地看着,慢慢道“何以老叟挡路让开,莫误孤回城。”
身边人“公子,他分明是”
刘俶“我分不清么,用你提醒”
刘俶素来冷漠,话少。因话少,每句说出都是重量,不容人反驳,与他撕扯。下属们无奈地让路,看陈王殿下骑马走过,他们明知那老头子应该拿下,却只能放过。
刘慕松了口气。
刘俶驭马而过时,听到少年极低的一声“谢谢。”
刘俶脸骤得绷起,极为难看行此恶事,得人一声道谢,何等羞耻
皇帝陛下平安回宫,回宫后便大病。老皇帝瞬间衰老,整日瑟瑟抖,惶恐多疑,不敢离开自己的寝宫一步。
失踪的北国公主据说在路上就被杀了,6三郎找来一具女尸,但老皇帝厌恶又惊吓,看都不肯看一眼。老皇帝躲在寝宫中对北国破口大骂,数落对方无耻。
他又时而目色诡异,焦急地询问衡阳王还活着没有,怎么还没杀掉。他在辉煌镶金盘龙大殿上走来走去,神经质般挥着手臂,眼神怪异,口上喃喃自语“朕还是皇帝朕没有失礼之处都是刘慕的错”
陈王被他时常问话,他盯着这个儿子的眼神也非常怪。
对赵王的态度同样有人告,赵王和北国细作合作,造成建业之乱。赵王急着撇清自己,怒斥北国细作胡乱攀咬,是要南国内乱。赵王哭着来跪皇帝,请父皇不要相信有心之人的谣言。而老皇帝半信半疑。
老皇帝“但愿你真的无辜。”
赵王“都是那些北国细作胡说的,儿臣绝对没有卖国。陈王对,他向来看儿臣不顺眼,陛下将查细作之事交给他,就是给了他排除异己的机会。父皇,儿臣无辜啊您不能听陈王一面之词”
他忐忑不安的,利用老皇帝对陈王刘俶的猜忌之心,奋力反抗自己被北国细作拉入泥沼的命运。
老皇帝果然疑心陈王。提起陈王,就想起刘慕至今还被关着、还在被查有什么好查的刘慕待在边关,建业之乱他又能知道多少,陈王要查刘慕,分明是拖延时间
老皇帝失望的“陈王,越来越不听话了。”
他想不通,以前那个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会照做、从来不问缘由不找借口、办事能力极让人放心的刘俶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一年来,刘俶不是伪造圣旨,就是偏护乱臣贼子
老皇帝跌坐捂脸,疯魔一般喃喃自语“变了,都变了朕还是皇帝”
站在下方回话的赵王刘槐“”
眼睛一缩,他意识到父皇受此惊、神志开始混乱。想要逃脱,得靠自己想办法。赵王眸子一寒,陈王用来打压他的,就是那些北国细作。只要整个朝廷将那些细作逼死,就无人能攀咬到自己了。
由是,当陈王审案之时,赵王上蹿下跳积极活动,想说服朝上的士大夫。士大夫们态度模糊,因那晚受过6家之恩,此时不愿得罪6昀。赵王更气,绝望之下,自救更为积极。
恐连他自己也知,这不过是秋后蚂蚱最后的挣扎。然而那又怎样他不好过,陈王也不比他好多少啊。
大雨之日,雨灌天地,如洪涛自天际而来,漫天磅礴巨声。
无仆从相守,书舍中偏窗角落,陈王刘俶幽静地坐着。案前摆着笔墨纸砚,宣纸上赫然写着“杀”这个字,但他岿然不动,已经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