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逝去,天地间不知何时已升腾起浓郁暮色,屋里光线昏昏沉沉,谢茉脑海亦昏昏沉沉,眼前仿佛泼了一层朦胧的薄墨,卫明诚高挺的鼻梁如山脊,占据她所有视野。
听觉却异常灵敏起来。
她能听见卫明诚时而沉重时而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他碾磨、吮吸她唇舌时发出的细微的、窸窸窣窣的、黏黏腻腻的声音……
这个吻在卫明诚的手不老实地探进谢茉衣摆时,被她制止了。
“待会再……我还没吃饭。”谢茉嗓音懒懒的,哑哑的,莫名像阳光下的猫崽绒毛,合着不匀的轻喘声,说不上来的刺挠人心。
不过,卫明诚抑制住了澎湃自心底深处的冲动。
克制地在谢茉挂了一层细汗的鼻头蹭了蹭,卫明诚哑声说:“怎么还没吃?”
谢茉喘息渐稳,闻言便说:“在写宣传稿。”
卫明诚轻轻摩挲谢茉润白纤长的脖颈,用说话转移注意力:“什么宣传稿?”
谢茉也不再招惹他,细说起稿件内容:“主题是反对家庭暴力。从周围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我认为反对家庭暴力这一点,应该拿出来重点说一说,宣传宣传。”
林春芳姐姐的遭遇并不罕见,易学英的八卦里常常涉及家庭暴力,然后谢茉便发现,对被家暴的女性,大家同情归同情,但又觉得打老婆、打儿媳妇这事很正常。
更叫人心惊心凉的是,她竟听到“打两下而已,有什么呢”的论调。
谢茉明白宣传效果有限,毕竟她穿来的前世,几十年后的未来,家庭暴力仍没彻底根除,如一块恶心的顽疾牢牢攀附在社会环境中,毒图一个又一个无辜荏弱的女性。
小时候,住一条巷子的那对年轻夫妻,丈夫便常常殴打自己女人,女人的呼喊撕心裂肺,邻居们砸门营救,一次又一次都麻木了。谢茉被奶奶推屋里,不让她去看,她听着女人的喊叫木呆呆出神,后头见到女人身上的青紫疤痕,她着实想象不出到底怎样的伤害才能造成那般严重的痕迹,后来,看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谢茉便懂了。
社员们大多法律意识淡薄,更有人深信受害者有罪这一谬论,亟需宣传,大力宣传。
卫明诚说:“没行之有效的惩罚、遏制手段,不能立竿见影,得靠持之以恒的宣传和教育。”
“嗯,我有心理准备。”谢茉语气坚定,“但事情总有开头。”
“做成常规宣传,一遍又一遍地灌输,总能出点成果,哪怕拯救一个人,也值了。”
“宣传嘛,就是告诉群众这么做不对,受欺负可以求助,扭转‘自己老婆想打就打’的错误思想。”
卫明诚满眼欣赏。
谢茉叹一声说:“女性总归弱势。”
卫明诚安抚般捏了捏她肩头,温声宽慰:“总会越来越好的。”
“嗯!”谢茉重重点头表示认同。
不想再继续这
个沉重的话题,谢茉便问卫明诚:“今儿怎么样?都聊什么了?”
稍作停顿,她促狭一笑,补充:“摒除我之外。”顾盼之间,眸中自有一段天然的水雾光辉流转。
卫明诚嘴唇微弯,勾出一丝不明显的沉思味道:“挺好。”
见谢茉依然好奇地望着他,卫明诚忖了忖,说:“聊了聊如今某些干部不实心任事,一心钻营谋私利,不关注群众诉求和本职工作,反而盯着人事调动,拉帮结派。身为国家干部,只为了做官,而非做事,为人民服务。”
谢茉挑挑眉:“哦?某些干部?王姓干部可在其中?”
卫明诚点点头,说:“据说,他纵容后辈肆意妄为,后辈行不法之事,他不扭送相关机关,反想法设法掩盖事实,销毁证据,引来一些非议。”
睇一眼谢茉脸色,卫明诚说:“相关证据的再收集,还需要一点时间。”
谢茉咬咬下唇,问:“王东兴到底犯了什么事?”
卫明诚组织了一下语言便讲起来。
却原来,王东兴和一个姑娘谈对象,耍流氓让姑娘怀了身孕,姑娘挺着孕肚要求和王东兴结婚,可王东兴自始至终没考虑过跟姑娘这婚这事,他就是见人家姑娘漂亮想与人家“玩玩”,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认账,还欺骗单纯的姑娘把孩子打掉了。
等姑娘养好身体走出家门,街面上传遍她攀龙附凤、水性杨花的流言,姑娘一口气差点没倒腾上来,气冲冲找王东兴理论,王东兴一推四五六,呼朋引伴骑车跑了。姑娘一再到化工厂堵人讨说法,先头还能见着王东兴,被他哄两句不吭声地走了,后来便彻底见不到王东兴踪影,直到有一天一伙人冲破她家门,说她搞破鞋,给她剃了阴阳头,挂木牌游街。
姑娘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她原本和奶奶住在一起,但去年她奶奶也撒手人寰,再没亲近的血缘长辈。所以,姑娘出事后,连个替她出头的人都没有,她倒有个堂叔,一直不远不近地处着,人家哪会为了个不亲近还“脏了名声”的侄女多费心,躲还来不及。
姑娘如今不成个人样子,木呆呆的,不开口讲话。
而王东兴则潇洒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