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扶着油灯胆战心惊从营帐边缘拉开一条缝,探头探脑想要知道生了什么。营帐外一片泥泞,来来回回的铠甲在没有月色的夜里几乎只能看到微弱的光影。其中一个人跑到我身边:“许大人,快点往隆山上跑!有人暗中通敌打开了乾门关的城门!”
“什么?”我一下懵了。
又一个黑影从背后冲过来,冒冒失失地骂了起来:“他妈的,我就说不该留那帮牲口,一定是他们!养不熟的狼崽子!鬼方的狗东西来了,快备战!”
话音还未落,他们又着急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抬头望向天空,逐渐理解了情况:浑浊的暴雨遮蔽了鞭声肃肃,那些匈奴正是趁着夜色昏沉,才会偷偷打开城关大门:“可恶,就不该相信他们!”
后勤的营帐虽然在营地靠北的位置,但是整个营地也就这么大,长久地待在这里到底不安全。眼下一片兵荒马乱,自然不会有人来照顾我。我稍作犹豫,随即把灯放回军帐的书桌上,抱起药箱背在身上,又从木头架子上扫了几瓶止血的药粉丢在巷子里,最后匆忙拿了几圈绷带往箱子角落里一丢:“好了,眼下赶紧要先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呆着才是。”
到处都是一团混乱,连我脚下的泥巴地也是一踩下去要拔半天才能拔出来。
红色的火把仿佛晃动的鬼影,喧哗的声音在浓稠的夜色中翻滚。交错的杂音与红与黑糅杂在一起的阴暗,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晃动,那种强烈的画面让我甚至一瞬间感觉有些想吐。
我把鞋子从泥潭里拔出来,准备逆着人群朝隆山上走。却没想还没走两步呢。我忽然看到前面树下倒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上去一看,居然是胳膊受了伤赵义。
我蹲下身,把他拽到一边草丛里,一边熟练地从包里掏出止血的药,一边着急地问着他:“阿义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爹呢?唐将军呢?”
赵义小脸冻得苍白,好在反应还算正常,看起来除了胳膊上的伤大约是性命无虞,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不远处乾门关的位置:“赫连笳他们偷偷打开了关门,他们趁着夜色突袭了我们的营地。我爹让我先跑,我不听他的,他把我丢在这里自己回去了。”
我听了便也了然——赵义就是再怎么懂事早熟,也才十岁不到的年纪,讲话还漏风的年纪到底还是要我们这些成年人多多保护的。我把绷带给他缠上:“那你护送我上山,我们先去山寨找隆山夫人他们求援。”
谁曾想赵义却果断地摇了摇头,指着远处的乾门关:“我要偷偷过去把城门放下来,这样后面的匈奴就进不来了。许大人您先去避难吧!”
我愣住了,顺着他的指尖看到在夜幕中仿佛庞然巨兽一般的乾门关:“你要去干什么?”
赵义虽然年纪小,对乾门关却极为熟悉:“乾门关面向匈奴的城门有两道枷锁,第一道是靠内的六尺厚木门,一般是从内用金属门栓挡上,一旦金属门栓被拿下来,里面这道门就形同虚设。而更为严密的是第二道叫‘铁门闸’,是使用铁索和绞盘来升降,那个绞盘就在乾门关的城楼上,我要去把那个东西关上!”
我瞠目结舌:这小孩在说什么啊?
赵义眼睛亮亮的,不等我说话便蹭得站起来就要往门口跑,我吓得一把拦住他:“你等等啊等等!这么黑,到处都是匈奴和唐家军混战,你说你要去关闸门?”
他认真地点点头,漏风的声音里面透着奶声奶气的坚定:“我也是唐家军的一员!”
我急匆匆拽住他:“我知道你也是唐家军一员,我知道你很勇敢。但是你都没到那些匈奴的腰,你过去不是送死吗?不行不行,你必须跟着我!万一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啊!你不许离开我身边,听到没有!”
他转了转眼睛,就在我以为我是不是把他震慑住的时候,忽然他抬起头,在黑夜中眼巴巴地看着我:“既然如此,许大人我们一起上吧!”
“……哈?”
“我,我一个人也有点害怕的,但是如果我们一起的话,胜算就大了很多啊!”他看起来仿佛已经被自己的聪明才智蛰伏了,拽住了我的手腕看着我,“走吧,许大人,眼下唐家军正需要我们讷!我们早一点把门关上早一点”
我哑然了片刻,喉咙里转过无数话,比如唐云忠很有可能已经在思考怎么办了,比如他们估计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但是最后居然全部都化为了一声叹息——我被这小屁孩说服了,万一他们真的没有注意到闸门的话,我们真的可以救不少人呢。
想到这一点,我扶着赵义的胳膊叹了一口气:“你把唐家军铠甲脱下来吧。”
他茫然地看着我:“许大人?”
“你那俩小铁片子也没啥实际作用,眼下穿着唐家军的衣服反而是活靶子。你还不如直接扮作我的药童,万一被抓到,也不至于被一榔头砸脑袋上。”我咬牙切齿地说明着,满脑子都是说不出的委屈和郁闷,“我打匈奴?这真是,太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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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么踉踉跄跄跟赵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绕着外围转了一圈,总算是到了城门附近。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我不禁感觉有些古怪:鬼方眼下到底想要干什么呢?这点人虽然能在这里大闹一番,但是眼下就这几千人看起来也不像能打多远的样子啊……他们这里应外合折腾了半天,不会真的以为就这点人就能把唐家军打散吧?
不过形势容不得我思虑太多,眼下最要紧的是去把闸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