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到底是狡猾的,阿梨这么通透的性子,也难免要被他们蒙骗呢?”周恪己低下头看了看我,“我也谈不上什么圣人,诗书道理经典打小多读了一些罢了。眼下我们身在北川,我就想为北川百姓多谋些福祉,百姓能吃饱、边关将士少征战、这北川赋税少一些、女子都能有个好人家,多些孩子可以识字读书、普通人家病痛也能有地方医治。这对我来说便是叫我高兴的事情,比让我穿绫罗绸缎,住玉宇琼楼高兴得多——阿梨觉得,我可与那江家孩子是一样的本性?”
“当然不一样。”我即刻便回答。
“那便是了,我瞧阿梨与我是知己。我既然与那江耀生不同,阿梨自然也与江耀生不同。”
我心情这才好了不少:“大人真是……”
周恪己见我笑了,这才跟着笑起来。等到气氛稍缓,他忽而严肃了神态:“但是有件事情倒是和阿梨梦中的情况相似。”
“什么?”
“江耀生背后也有人唆使。”周恪己放开我,“阿梨跟我来书房一趟,我跟着地图跟你说。这计策比我想象中更加复杂。”
我一听便跳起来,跟着周恪己去了书房,只见他取下一卷地图摊开:“阿梨且看,这是琅琊郡,琅琊郡以南是隆山绵延潜力的山脉,山势巍峨,路况险峻。可以进入中原的只有两条道路,一条是从剑阁出发,沿山中低矮狭窄谷地而行的官道,大约有二十尺宽,最狭窄处只有十尺上下。”
我点点头:“这条道我走过,一般都是要走十多天,一路上既没有驿馆也没有旅店,因为是谷地连安营扎寨都做不到,只能睡在马车上。每一次走都好累啊。”
周恪己点点头:“不错,眼下剑阁一线乃是来往行商官员必经之路。而另一条则在高处,连我也未曾知晓全貌,只知道入口处大约在这里。”周恪己手指着隆山夫人山寨后面的一条小路,“这一条乃是云忠借助天时地利设计开凿的一条密道。”
“那边,不是直接进山了吗?”我有些古怪,顺着周恪己的手指往前挪了好几步:“这里不就是我之前听沙子沟村那个药婆婆说的,经常去采药的地方吗?我都不敢再往上走,万一真的迷失在山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是一条密道,只有要紧的时候才会用的,连云忠自己都说用不到就更好了——总之,能从隆山以南往北目下只有这两条路可走。这也就意味着地形险要复杂的隆山几乎是一道天然的屏障,纵使北方匈奴真的打过来,他们也很难越过隆山。”
我点点头:“这倒是真的。只要但凡我们能有些反击的余力,他们一旦开始试图翻阅隆山,我们就能有时间去阻拦他们。”
“剑阁上下两门之间的狭长之道,与天险无异。在前朝宋武成帝之前,就曾以隆山为界,以地形之优势北拒匈奴。一直到宋武成帝即位后,当时的宋才趁着单于内乱,此地无人防守打下琅琊郡,由此,我母族杨氏才在此地安生居住下来。”
周恪己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下:“江耀生希望能回到前宋时期。以隆山为界。一来能够打压唐家,减轻乾门关的压力,提高北方向朝廷的税收,二来京城江氏眼下的势力恰好在隆山以南的湟水一代,倘若琅琊郡失守,唐家也就必然失势。那么他们这几个依据地形而守的家族便自然会得利。”
“就为了这个理由,就为了自己家族能多得到些权力,居然要将自己土地拱手让人?”我惊异地抬起头。
“乾门关不失,唐家军不倒。所以这些鼠目寸光的小人,便想出了这个谋略。对于他们来说,北川是怎样的他们不在乎,他们一辈子没有离开过京城那个富贵窝,只会觉得区区北川,区区一个琅琊郡,有什么要紧的。”
周恪己叹了一口气:“君子自强不息,世间万物不思进取则必然腐朽。哪怕这些人年少时候曾经有过些许聪明智慧,然而一旦怠惰沉湎于享乐,往往便会一叶障目,注意着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忘记了哪怕最基本的生而为人的道理。”
“从前宋到大越,凡雄主无一不对琅琊郡视若珍宝。琅琊郡地处隆山以北,背倚隆山面对草原,恰好位于山势内收平缓之处。琅琊郡是大越唯一需要直面匈奴之地,换而言之,倘若大越有意进取,琅琊郡便是唯一可突破之处。”
“若得琅琊郡,则草原在我大越目及所至之处,若失琅琊郡,则山高路远,再无精益的可能。于情而言,琅琊郡百姓乃我大越百姓,不可弃之,于理,琅琊郡攸关我大越一统天下之志向,不可弃之。于情于理都是要紧之地,然而江耀生却被一己私欲蒙蔽双眼,听信妖言惑众,实在是可惜可叹。”
“那妖言惑众,是郭相国吧?”我揣测一二后,颇为笃定地开口,“眼下朝中能让江耀生听话,能够开出这种条件的,应该只有郭相国了。”
周恪己点点头:“不错,正是郭相国。”
提到那个老东西我就生气:“这家伙在京城弄得乌烟瘴气还嫌弃不够,还要来北川搞事情,有没有王法了啊?我当时就看这个只会装神弄鬼的老头不爽,没想到他居然越来越过分!眼下已经打主意到了大越的土地上。”
“我寄了一封密信给圣上,告诉郭相国怂恿江耀生之事,希望圣上可以严加处理。”
“密信?”我转过头,心里不由得浮现出种种疑惑,“为什么要寄密信?这么重的罪责,直接上书参一笔不可以吗?这也不是小事情了。”
周恪己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叹息一声:“希望……此事能就此了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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