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象罢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那晚爱意的野蛮生长,连她自己都感叹一句,“铁树开花。”
山风袭袭而来,夹杂着茶园的清香,泥土的芬芳,洛希享受一个人的时光,放下了手中的油纸伞,就像卸下了身上所有的伪装和硬刺,闭上眼睛,与凉凉薄雨撞个满怀。
他真的会死吗?
洛希内心咯噔一下,睁开眼,该死的大脑永远都不能给自己一个放松的间隙!!!
她冒着雨回到茶房,问月娘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又到煎房混入女工之中,负责一口大铁锅,卖力的翻炒绿茶杀青,一双纤细玉手丝毫不惧火炙,直接就伸下了锅去。
只见她手掌盖着毛尖闷住,听露水细微蒸出来的声音,掐准时间抖动毛尖,似撒盐空中,抛出来落回锅中,继续用双掌翻动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干净利索,争分夺秒,和一个熟手女工之间并无本质差别。
“姑娘,你是东家……怎么亲自下手来了……”月娘担忧的走过去,见她十指热的红彤彤的,脸上挂着的都是心疼和怜惜。
洛希并不觉得有多烫,这事她从前就干,倒有些生疏了,淡淡道,“并不疼,闲来无事,由着我炒炒茶,我能开心一点。”
月娘听她这样一说,知道她心里头攥着不开心的事,也不好劝,便默默走开了。
煎房里的女工们见到洛希做的如此卖力,还以为是别家茶园雇来的人,后来眼尖的看出来是洛希,纷纷都认真工作起来,毕竟东家亲自上阵,自己怎能偷懒说悄悄话。
洛希本意并非如此,见大家不自在,干脆就停了下来,收拾好这一锅出来的茶,转手给下一道工序的女工撵揉,又因天气突的下起雨,只能暂时放在竹笳篱阴干吹风。
她走出煎房外立在屋檐底下,见雨仍未停,想起京都那一宿的雨,他像只垂死的白鹤倒在自己怀里,吃力的对她说出那句话时母后同意让本王娶你做妻子,洛希便清楚的知道,余生的愧疚都是从那个雨夜开始的。
“月娘,我回去了。”
洛希不愿继续待在这个地方,冷冷的抛下一句话,捉起一把罗伞要下山,谁知没有走两步,雨就戛然而止,没有任何原因。
她骑马扬鞭而去,路过松大娘的家门口,贴着的大红双喜都尚未完全褪色,路过那条与他月下飞花令的小路,有几个穿着蓑衣笠帽的垂髫小童,抱着简易小暖炉,放学路上,正在背着古诗文,玩的不亦乐乎。
洛希在李万四家买醉,仍旧喜欢杏花村,大口大口的喝酒,火辣辣的滋味,烧心灼肺,最适合惩罚她这种满怀愧疚的人。
她喝了不少,却不自醉。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开始穿上厚厚的棉服,富千金攥着鎏金四方手炉保暖,穷小子拢着一团绒套也赶着家去,唯独洛希不觉得冷,酒气未散,浑身都是热烘烘的感觉。
良玉不死心的迎面朝她走来,洛希也干脆不躲了,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等她。
“洛姑娘,你喝酒了么?”
她的话永远都是谦顺温柔,一副欲言又止模样,攒了半天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洛希冷冷的一笑,深深望着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哀戚道,“良玉姑娘,你到底要折磨我的愧疚心,折磨到什么时候才罢休…”
良玉一惊。
“他一生光明磊落,我却害他至此,我无意要他性命,我又能如何做?我、我已经不敢再去见他了……”洛希说到这里,突然鼻头一酸,满脸泪水,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而落,她不知道为什么会伤心到这种程度。
黑灯瞎火的大街上,吹过来一阵江南的晚风,洛希忽然就回过头,望着那棵梨花树,恍惚中又像是见了千昕鹤,他毫不犹豫的朝她张开了手,将她稳稳当当抱在怀里。
那个疯子。
洛希在心里是这样称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