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暄妍也在仰目看那盛放的焰火,火光在少女漆黑清亮的瞳仁间跳跃,像极了深海之中鲛人闪烁的鳞尾,卷起星辉的斑斓。
盛大的焰火,将千秋宴的热
()闹气氛推举向空前的高潮。
如此盛世,怎能不令人心血来潮?宾客酒醉也,诗兴大发,当即挥毫泼墨留下一篇颂圣诗来。
待焰火停歇以后,师暄妍扭转花面,有些口渴,伸手去提壶,只见宁烟屿面前的酒都喝完了,涓滴不剩,她呆了一呆,看向太子殿下,压低喉舌,发出闷闷的低音:“宁恪,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宁烟屿呢,觉得自己也实在不像个气量正常的男子,她适才在看烟花,看得很专注,而他在看她,看得也很专注。
他在想,他几时能让太子妃这样专注地看一看,再被她亲一亲,抱一抱,主动往怀里钻一钻,就好了,可这念头不能有,一有,他便感到无比的沮丧和怅然,太子殿下一时没能忍住,便借酒浇愁起来,推杯换盏之间,这酒壶便见了底,再也倒不出一滴来了。
齐宣大长公主留意到了他们这一席的异常,便吩咐在旁下人,为太子多添一壶酒。
宁恪重新得了一壶酒,他又要品尝,可师暄妍害怕他醉了,急忙伸手去制止,低声告诫道:宁恪,别喝了。?()_[(()”
若是醉了,在筵席上出了丑,不是让郑勰之流看笑话么。
宁烟屿挑起双眸,昔日清冷的眼眸因染了酒意,显得分外清澈。
“师般般,我没醉,就算醉了,你放心,我酒品颇好,从不惹事。”
师暄妍不信。她也没见宁恪喝醉过,若是醉了,他一个沉甸甸的大男人,要人搬回去,实在很不方便。
她甚至现在都感觉到,宁恪像一根细细长长的柔弱蒹葭,随时都有被风拂倒的趋势,她只好绕过他的腰,从底下藏匿在黑暗中的不可见之处,环绕住宁烟屿的腰身,勉强帮他稳固身形。
同样薄醉的郑勰,却在众目睽睽下,举着金樽,缓步越众而出。
筵席上舞姬止了衣袖,似柔弱的蒲草分向两畔,郑勰越过一幅幅明媚如火焰的石榴裙,来到齐宣大长公主面前,青年人眉目若雪,缓缓往下行礼。
齐宣大长公主道:“可以明言。”
郑勰颔首称是,面带微笑地说道:“小侄不才,斗胆向齐宣大长公主引荐一人。”
郑勰一语,满场肃静。
其实齐宣大长公主虽为长公主,但多年来并不曾招募门客,大长公主唯一的癖好,便是替人拉纤保媒。
所以郑勰要替长公主引荐何人,是要替那人做媒的意思?
师暄妍扶着醉得如嵯峨玉山之将崩的太子殿下,也不禁眸光凝定。
好在怀中的太子殿下的确如他所言那般酒品良好,便是有些醉了,也不吵不闹,只安静靠在她的身上,均匀地呼吸着。
那兰草的芳泽一绺绺直往她雪颈里钻,温热,乃至有些发烫。
少女的面颊早已被熏出了淡淡藕花红。
她想看看那郑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齐宣大长公主见他卖了一个关子,也不免好奇:“你要引荐谁?”
若说替人做媒,她是千百
()个乐意,但若说给人指点前程,过明路,通气,把人推介到谁人帐下,那不是她这个文公主应当做的事。
众所周知,她齐宣从不过问朝政。
郑勰颔首道:“侄儿年前,曾路过江都翠屏县,此县不幸遭遇百年一遇的雪灾,道路皆被冰封雪掩,屋墙倒塌,损毁过半,翠屏县百姓民不聊生,无处栖息,险些就要冻毙于风雪中。虽有上下官吏极力抢险,但奈何手中无银,无法采买,眼看这百姓就要挨饿受冻,死伤遍野。”
齐宣大长公主喜好礼佛,是个慈悲为怀的人,虽不过问朝政,但听郑勰说来,也不禁甚是可怜百姓,眉梢轻皱,急忙便道:“可知后来?”
郑勰叉手道:“这翠屏县中,正有一人路过此地。当时在下与长随等三人盘桓县中,无处栖身,眼见七个村庄都被风雪淹没无处安身,也于事无济,却见一女中豪杰,带领村民抗灾救险,于风雪中救出了十数条人命。她也是金钗身,生就柔弱,但买下了县中最大的客栈,让村民暂住,还设粥棚,救助县城中损失惨重,无力维持炊爨的百姓,更捐出了当时身上所有钱物,襄助县丞重建翠屏县。如此巾帼英雄,郑勰不忍见明珠埋没。”
齐宣大长公主听明白了,她颔首表示赞许:“的确是心地良善,大义为先的小娘子,能急人所急,救助百姓,单就这一点,便已是功不可没。不过,这样的女子,该由圣上嘉奖,你何故将人引荐给我?”
郑勰道:“圣人已嘉其为翠屏县君。不过可惜,此女出身于商贾,乃为末流。”
齐宣大长公主更加明白了,郑勰只怕是,要请求自己,以大长公主身份,为翠屏县君说一门好亲事。
她问:“那娘子,年方几何了?”
郑勰回话:“回大长公主,此女年方十七,正与太子殿下同月同日同时而生,诞于元始七年,说来极巧——”
郑勰终于图穷匕见,露出了他今日藏于身的锋利爪牙,目含笑意,望向上首正维持着宁烟屿身形不动的师暄妍。
师暄妍胸中一动,错愕地抬眸,与郑勰笑容阴冷如毒蛇吐信般的目光对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