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李泰很少亲自到工地上察看,但也从许多人口中听说陈茂寻水本领之强,但终究耳听为虚,此时见到陈茂不多时便寻找到合适的凿井地点,心里也是好奇的很。
“陈翁是如何料得哪处土坑可以凿井?”
他摆弄着工人们送回凉棚的那些工具,见只是寻常的铜盆瓦罐并杂絮之类,凭他肉眼实在难以判断出什么不同。
“野地行军,寻找水源是一大要务。特别在一些不见流水的荒僻地界,没了水那就是没了命。这寻水的本领,说来其实也简单。”
陈茂走进凉棚里,见李泰坐定后,自己便也坐在了藤椅上,指着塬上植被说道:“这第一点自然是望,草木茂盛之处,其下必有潜流,浅掘可得。若无草木可望,便需望气,掘一地窖、人立其中,黎明时以目切地、望察四方,水汽上腾、望去似烟,深掘便可得水。”
李泰一边倾听一边点头,这倒也在他所了解的常识之内、没有脱纲。
“如果是燥热地界,水汽不明显,那就要先掘三尺之坑,铜盆、瓦罐、羊绒等放置其中,清油擦拭,先覆干草、再覆细土,等候一日,取视其底,有水欲滴,下必有泉。陶瓦得者,不出三丈,铜盆得者,不出五丈,羊绒得者,便需深处取得。”
陈茂又将这几个器物的作用各自讲述一遍,旋即又说道:“除此之外,另有火辨之法,坑底造火,如果火气蜿蜒而上,便是水汽所滞,若火烟直上,那么此间必然无水。”
他讲解的浅显直白,李泰在听完之后,也觉得自己知识增长。
之前他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寻找野外水源泉眼的方法,说起来虽然简单,但却是常年积累下来的谋生智慧,不免越有感贺拔胜给他留下的这些人才可贵。
掘井是一个繁琐又讲究技巧的事情,如果最初的地点选择不对,那就只能枉作无用之功。
工人们轮番作业,将一筐筐的泥土从那越来越深的井道里提取上来,陈茂又告歉一声,走出凉棚蹲在一边仔细查看着挖上来的泥土,并不时指点加固井壁。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挖掘上来的泥土已经颇见湿气、手攥成团,显然这口井不久便要见水凿成,周围歇息的工人们见状后,也都纷纷拍掌为陈茂的眼力喝彩。
别处等候的工人们得到消息后,也都纷纷将加固井道井底的木板和楔形的砖块运输上来。只要地点选择准确,一口几丈深的大井两三日内就可凿成,若能善加维护,则能造惠左近十几年乃至更久。
李泰坐在凉棚里,听到工人们的彼此打气声,脸上也浮现起笑容。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贺拔胜之死,加上自己也疾病缠身,他是不免生出许多悲秋伤别的矫情,情绪一直不算太高。
但当感受到田野里这些乡人们朴素的喜乐愿景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旺盛生命力,心里也生出细腻真实的存在感与成就感。
衰老和死去每天都在生,但只要能立足当下,让自己的行为变得有意义,便不可谓是在虚度光阴。
哪怕现在他还没有强大到左右天下大势,但起码左近的乡人生活因为他的努力而有所改善,这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他这里正自感慨,吴敬义已经率着几名外乡人,各自满头汗水的寻来此处,彼此略作引见,李泰也微笑着向这几人略作颔。
“李郎不只是此间乡里德义少壮,更是陇西李氏名门俊才,得大行台赏见裂土封国,本身也在台府担当要职!”
吴敬义如今已经是一个充满热情的人肉喇叭,唯恐外人看轻李泰,直将他的显赫身份与势位详细介绍一番。
那几名外乡人听完之后,对李泰便更加的肃然起敬,只觉得这位郎君看起来虽然有些柔弱病态,但却俊美的不似凡人。
“出水了、出水了!多谢李郎,乡里再添美井一口!”
工地处爆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旋即便有数人冲到凉棚这里告喜,手舞足蹈的欢呼不断。
李泰见状后便也大笑道:“今日凿井群众,夜里去庄上用餐,生羊一口,饼饭任食!”
众人听到这话,欢呼声更加响亮。
几名外乡人也多受此欢乐氛围感染,脸上各自流露笑容,但还有一个忍不住凑近吴敬义小声问道:“乡里工事大造已经费多,给工饮食这么奢侈,还能长久维持?”
“别处自然不可,但此乡里有李郎啊!”
吴敬义一边咧嘴拍掌大笑,一边理所当然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