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泓也不告訴她巫蘅在此,不然也不會惹出這個事端來。
「阿蘅是真生氣了,你怎麼還不去勸回她?」
謝泓望著巫蘅離開的那條曲徑,兩旁翠綠的苗染上暮色餘暉,斜陽靜穆,落日熔金。他默了默,什麼也不曾說,只是往那條小徑踅上去,但是巫蘅已經走遠了。
深夜清風如許,巫蘅躺在院中的藤床上,心裡的失落和無所適從,讓她有些憋悶。她不清楚自己煩悶著什麼,枕著左手小臂,右手托著揪出酒塞的小酒罈,一股腦灌入烈性辣口的酒,宛如千萬隻軟刀齊齊沿著喉管刺入胃腹之中,痛而且嗆,她放開酒罈,頹靡地躺了回去。
綠葉篩出的銀光於眼帘之中寸寸斑駁,變成細碎的點點光澤,刺得皮肉生疼,四肢百骸無一處通暢的。
「師父的酒真烈。」
王嫗將她扶起來,見巫蘅眼暈得直晃腦,不由攜了分憂色,道:「女郎,你到底要什麼?」
她這一問,便真把巫蘅問住了,她愣了愣,心中一絲奇異莫名的滋味潮水一般地涌了上來,讓她情不自禁地退縮,可還是不願相信地說道:「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女郎的神色看起來有些痴傻似的,王嫗晃著她的肩頭,巫蘅移過眼,幽幽道:「嫗,其實我是怕了。其實我只是想——」酒意上頭,她忍不住打了個酒嗝,頓了頓道:「他怎麼還不娶我呢?」
「怎麼還不娶我……」
聽起來前言不搭後語的,王嫗深諳巫蘅的心意,卻是聽懂了,巫蘅要起身往屋內走,但才錯開一步,登時身體一晃,醉倒在王嫗的懷裡了。
王嫗訝然地瞟了眼方才一旁地上的酒罈,酒香兀自濃郁醉人,她納罕這酒的烈性,還是將巫蘅攙扶入了寢房。
這個深夜,巫蘅醉入酣眠,王嫗卻不大睡得著,風吹動著大門微微地晃出「吱呀」的聲動,王嫗要去落上門閂,正見到月色里石階下白衣勝雪的身影,高頎溫雅,一雙澄明如水的眼,宛如林下清泉般熠熠生澤。
她心下大驚,推開門走了出去,「謝十二郎,你怎麼、還在此處?」
謝泓的白衣披了一層月光,仿佛珠玉般漾出華澤,「她睡了麼?」
想到巫蘅,王嫗誠懇道:「女郎今日似乎多喝了些,已經醉過去了,至少明日才能清醒。」她沒有趕人的意味,但這話說得卻像是這個意思。
謝泓近乎一字一語,極緩慢地問道:「她、不曾與你說過什麼?」
在情場一事上,王嫗雖是個老人,卻也未必是個老手,而且她一貫是個實誠人,謝泓問起,她也不拐彎抹角地隱瞞,便答道:「女郎今日醉去之前,確實抱怨了一句,她說,謝郎怎麼還不娶她。」
「抱怨?」謝泓覺得有些好笑。
「是。」王嫗低著頭答道,「老奴覺得,女郎這是怕這事又生出不少波折罷,其實經歷那麼些事,她幾乎成了驚弓之鳥。依奴之見,謝郎既對我家女郎有意,是非卿不可的,我家女郎也是非君不嫁的,這婚事及早成了,不會有什麼壞處。謝郎不妨仔細斟酌著。她今日有些悵悶,奴不知是否她說錯了什麼話,也惹得謝郎不快了,還請謝郎多擔待。」
謝泓微笑著施了一禮,「我原本以為,阿蘅嫁我這事,您不會這麼樂見其成的,是謝泓狹隘了。」
「我幾時也沒有對她不快過,請嫗放心,這事我已在細細謀劃,您還是先守口數日,我會給她風光的交代。」
有了謝泓這個承諾,王嫗真是全無後顧之憂了,原本以為是窮途末路,誰知到頭來竟然還有如此的豁然開朗。
她對謝泓也行了一禮,才回府掩上了門。
宿醉酒醒後,巫蘅揉了揉發脹的眉心,腦海里飛掠過一些零星片段,但她完全記不得昨晚同王嫗說了什麼,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在老人面前丟了人了。
把臉藏入棉被間細細想了半晌,也沒想起來她說了什麼丟人的話,王嫗捧著盥洗的水盆進來,逆著光艱難地看了她一會,覺得王嫗也沒有什麼反常,她取了帕子沾水浸濕,謹慎道:「我昨晚,喝得醉了,可曾胡言了什麼?」
她夜裡有夢囈這個癖好,酒品應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但是王嫗顯然眼光一掠,繼而淡淡道:「沒,女郎不曾說過什麼。」
巫蘅「哦」了一聲,假意放下心來,門外的空氣很不錯,鳥鳴清幽,藤蘿翠蔓羅絡紛繁,她今日裝扮素淨清雅,宛如一朵清素的木蘭,黛眉纖長,雲鬢精巧斜墜白玉釵,撐著門框回眸問道:「昨夜有誰來過麼?」
王嫗揖手道:「沒有。」
巫蘅又是一個「哦」,但明顯比方才要失望得多了些。
「再過幾日,我怕春光都不再了,今日我有游湖之興,嫗可願隨我一道?」
流水宛如剔透綿軟的琉璃,晶瑩地吸納了兩岸山光,衣香鬢影,春日和暢。
巫蘅租了一條船下河,她記得順著這水流下去,可以看到湖心亭,那裡常有名士小聚,斗詩斗酒,自是快慰平生的。
艄公撐篙的技藝嫻熟無比,船行在水裡,沒有感覺到一絲跌宕,巫蘅微微驚奇,遠遠瞥見八角飛檐,湖心亭一點,遙遙地在日光底下慵懶地倚著。
「嫗也有心事麼?」巫蘅見王嫗出門遊玩興致不高,遞上方才在街攤上買的幾個蒸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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