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车上一人道:“他娘的,那‘落梅居’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何以这一街之上不见半个活人?冲老子急了,我自个掏钱在北市坊买块地,保准好上那破庄百倍。”语气粗犷,听声音年龄不下五十。
又一人道:“这怎么行?老爷临行时吩咐好的,非‘落梅居’不住,禁师哥可不能胡乱坏了规矩。”声道温和,年纪却也过了半百。
先一人道:“坏规矩怎么了?老子就要坏他规矩,你能怎么着?”
后一人叹了口气,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就算是老爷虑事不周,可当年我等避难江湖、寄寓四海之时若非蒙他接纳,只怕如今……”
话没说完,先一人道:“接纳?狗屁接纳!当年要不是无怀奏那厮看不起人,以老子的脾性,又岂甘仰人鼻息,作一付奴颜婢膝之态?我们给他卖了三十年的命,坏事做尽,赚得恶名无数,如今他加官进禄,岂能不嫌弃的?只是虎毒尚不食子,他倒好,将坠月刀一扔,直接与少爷绝了父子之情,接着顺水推船,打咱来这鸟地方受罪,简直就是胡闹!现在我们的主子是少爷,你若还当他娘的走狗,老子第一个不饶你。”
后一人垂头叹息,便不再说话,反是坐在最右边的一人大声道:“易姑娘、少爷,归海禁这畜生煽动人员要造反啦。”
那名作归海禁的人听罢大怒,喝道:“要你他妈的告老子的状。”右脚一踢,便把那人踹下车去。
那人“哎唷”一声,立马爬上车来,道:“贼厮鸟打人?”扑上去和归海禁打作一团。
忽然车帷揭开,一名五旬妇人探出头来,道:“你们三个老东西别吵,易姑娘要脾气了。”
归海禁二人听罢收手,各自“哼”了一声,待那妇人进去,彼此瞧着别扭,却又动起手来。
二人打的兴起,马车晃荡不休,不知什么时候,听一声音道:“易姑娘来了,快快住手。”
归海禁此时右拳即将击中对方脑袋,另一人亦不示弱,马上就要打归海禁一个耳刮,但听到“易姑娘”三字,全身不禁凉了半截,连即起身就坐。
那“易姑娘”走出马车,道:“乐正苍、归海禁,你们这两个老鬼又在打架……”
落日之下,依稀可见那“易姑娘”罗绮文秀,身材娇小,竟是一名豆蔻少女,只听她声音清脆响亮,将“闹事”的乐正、归海二人说的喏喏认错。
乐正苍、归海禁心怒难平,此刻却只好俯认栽。
那少女道:“父子之情,本就是一体两分、同气异息,箕裘之隙,白璧微瑕,再也平常不过。纵便老爷、少爷真是失和,也轮不到你们这帮奴才顾影言他。”
乐正苍连忙表示清白,插口道:“这是归海禁说的,可不关我的事。”
那少女细眉微颦,道:“要你插嘴?你俩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鸟,下次要闹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可别在这里丢人。”指指一侧专心驾马的子车诱,道:“没事多学学人家诱伯伯,别整天活不出个人样。”各瞪了二人一眼,方才行入车去。
乐正苍、归海禁长松口气,怒目忽然转向正在驾马的师弟。
子车诱感受杀气,忙道:“一不小心受了表扬,两位师哥不会怪我吧?”
三人一路嘀咕不停,时有强辩,只是殷鉴在前,倒也没再动粗。
车行辘辘,不一刻天已暗了下来,却听车里一声音道:“停一下车。”正是那位少女所。
乐正苍、归海禁正在斗嘴,听毕当即住口。
那少女行步出来,道:“申时都过了,怎么还没到呢?诱伯伯,你停一下车,待我去问问这一带的人家。”
沉足下车,晚风惊掠,路上枫红翻滚,那少女眨眨眼睛,环顾四周,暮霭沉沉中隐约见路旁庄府门前站着一位深衣男子。
那少女笑道:“大哥哥,请问……”声音极甜,然只说了这五个字就闭口不说了。
深衣男子微笑低头,道:“远来多劳!方某辜受董大人之托,在此恭迎诸位。”语气谦敬,甚于君子。
众人连日劳顿,此刻一听抵程,无不欢喜,乐正苍拍手大呼,归海禁抱住子车诱大声道:“他妈的,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