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逊坐下呼出一口气,这么多年没见,皇帝比他想的还要高深莫测。在他以为皇帝要怒时,皇帝却只让他在临华殿跪了一晚上,既没有马上打入大牢,也没有做其他动作。
6逊拒绝了6安然让他去休息的话,端起热茶喝了几口缓解全身冷意,抬起头说道:“为父知你心中有事要问,你问吧。”
6安然劝不动,索性坐到6逊对面,抿唇片刻,开口道:“皇上为何突然要看我的外貌,他……是我怀疑我娘的身份了吗?”
6逊表情复杂,既欣慰于6安然的敏慧,又想着慧极必伤,做人有时候糊涂一点反而日子好过,就比如没清醒的广白。
6安然在沉默里等待,她其实一早就想问,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她见6逊不应索性说得更直白一点,“我娘是不是罪臣之女?”
6逊瞳仁一颤,“为何这么说?”
6安然起身走到桌子后面的多宝格,蹲下来拉开最底下抽屉,拿出一样东西放到桌上。
铁盒方方正正,只有掌心大小,却是黑金所制。
“这是……”6逊疑惑不定。
6安然说出虎头鞋现玉牌的事,也说了怎么找蕴匣楼取物,“蕴匣楼的小二告诉我,只有一个铁盒没有钥匙,不过能用玉牌存物的人贵不可言,父亲曾在王都多年,应该有所了解。”
6逊没想到她还藏着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6安然刚想把手腕上的断箭给6逊看,6逊正好开口说道:“不要打开这个盒子。”
他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严肃,“既然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权当用来做个念想,不要再追究里面到底有什么。”
6安然停下动作,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6逊板着脸,目光严峻,“不要问,你听我的话便是。”
6安然用两根手指摸了摸衣袖下的断箭,眼眸垂下盖住里面的深思。
“你娘确实是前朝官宦子女,但内情复杂,况且她……”6逊停顿一下,语气艰涩的说出后面的话,“故去多年,你就不要再深究。”
6安然执拗道:“可是,我总该知道我娘是谁。”
6逊看着她这样,忽然想起昨日皇帝也是这般非要问出他离开王都的真正原因。
彼时6逊面向殿中石板,声音压在下面有些失真,“如陈夫子所言,臣一生自负,志比天高,遂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连化名都取一个‘元’字,意为、万物本源。”
“臣以为,我们几人都从稷下宫出来,即便皇上已是前朝定康帝心腹大臣,臣并没有输多少,日后朝堂上如何,还待商榷。纵观全朝上下,又有几个青年才俊能过你我几人,故而舞阳公主择婿必在我们几人中间。”
“臣执意离开王都,因为臣知道臣再宏图大展,从最开始已败在皇上脚下,而我惦念之人,也早成了他人妻室。”
“臣自视才华满腹,到头来现所作所为皆可笑,臣志气已消,已担不起皇上托付重任,只得回归故土,了此一生。”
皇上默然不语地听着6逊这段话,外边夕阳隐去,天空降下暗色,王且没有听到召唤不敢擅自进来点灯,因而宫殿里光线昏暗。
6逊跪趴在地上许久,久到双臂和双腿逐渐麻木,冰冷的触感从四肢一点点延伸,整个身体开始冷,但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过,甚至似乎因为过于忌惮,连呼吸都轻浅起来。
“6逊,你现在这个样子……”皇帝的声音在暗色中的空旷大殿里有些微缥缈,“让朕失望极了。”
他没说信与不信,离开前随口丢下一句,“朕还有话问,你且留着反省吧。”
“父亲?”6安然看他仿佛坐定了,半晌也不说话,忍不住轻轻唤道。
6逊动了一下,手中茶水洒出去几滴,“你娘的事我日后会告诉你,你这几日让春苗收拾一下,我已准备向皇上求旨,不日送你回蒙都。”
6安然蹙眉,“父亲,我还在稷下宫求学。”
6逊一摆手,“不用学了,你既与云王府定亲,也该回去准备一下亲事,直接从蒙都出嫁。”
说完6逊就走了,留6安然对着他的背影愣。
她想,除了她知道的这些,一定还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