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珪謹記著完顏寧的囑咐,垂肅立一言不發,任由皇帝負著手踱來踱去,良久,才回到御座上,輕吁道:「來人,去請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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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及保匆匆趕來的時候,完顏彝正檢視李沖肩上的箭傷,見那傷口處已結了硬痂,心中略寬,問他道:「下次還逞能麼?」李沖吐了吐舌頭,系上衣袍笑道:「你怎不說我卑鄙下流,慣用些地痞潑皮的手段?」完顏彝笑道:「罷了,這話留給蒙古人去罵吧。」李沖想笑,轉瞬想起軍中流言,又笑不出來了,他雖有些三教九流的損招,卻也囿於軍規,不敢用在同袍身上。
達及保一陣風似地撞進來直跳腳:「將軍,欽使來了!直娘賊又不告訴我們,回頭又罰你的俸,他奶奶的鳥欽使……」他氣得嘰里咕嚕一通亂罵,完顏彝早整理衣冠跑了出去,李沖見勢不妙,盤算著完顏彝若被問罰,自己也好幫著分辯幾句,也拉著達及保追了去。
完顏彝大步奔到中軍帳外,聽到移剌蒲阿正高聲極表忠心,不敢驚擾,靜候在門外,只見其餘大小諸將密密層層地簇圍著朝廷欽使,遮得一絲不露,也不知來的是誰。
移剌蒲阿謝完恩,命麾下諸將按序受賞,完顏彝忙走進去叩拜於地,完顏合達怕移剌蒲阿借題發揮,搶先一步說道:「你練兵再要緊,也不能誤了迎候欽使的時辰,快起來!」完顏彝心中一寬,低頭謝過,忽然聽到一個清泠泠的聲音輕笑道:「副樞言重了,自然是將軍練兵更要緊些。」
完顏彝全身一震,只疑心自己聽錯,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眼前赫然是一張笑盈盈的小臉,遠山連娟,橫波流盼,正是自己夢縈魂繞的心上人。此刻她頭戴垂珠赤鳳冠,身穿生色領真紅大袖衫,外披深青色鳳紋霞帔,端立堂中,神姿高華,如明珠美玉般璨然生光,映照得四壁都亮堂起來。
完顏彝從未見她如此盛裝打扮,只疑自己在做夢,一瞬不瞬地僵住,生怕自己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見了。移剌蒲阿見他直勾勾地注視長公主面容,以為他好死不死起了色心,重重咳了一聲。完顏合達想到他久在軍營,至今未娶,兀地里見到個美貌絕倫的女子,一時驚艷失態也屬常情,便催促道:「快起來!長主都不怪你了,還跪著幹什麼?」
完顏彝忙低下頭去,依禮謝恩站起,一顆心歡喜得要爆炸一般,手足微微顫抖,強忍著笑意,扭過臉去不看她。她亦不多看他一眼,四平八穩地說了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話,神態柔和,措辭親切,一把清泠的語聲將尋常場面話說得沁人心脾,諸將皆聽得十分舒坦。
移剌蒲阿話題一轉,又說到倒回谷撤軍之事,言語中不盡惋惜,自責未能趁勝追擊,諸將知他所指,眼光漸漸看向完顏彝。
完顏寧波瀾不驚地聽完,淺笑著點點頭:「參政這些話,我聽官家也說過。」完顏合達正待辯解幾句,又聽她笑道:「官家說完後,好一陣嘆氣,和我說:『說這些話的人,不是居心叵測,就是異想天開。今番險勝,解了朱陽、盧氏百姓之倒懸,都是將士們用性命換來的,那些沒上戰場的人倒來求全責備,怪他們不盡力,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既有這工夫,不如自己去打,一舉收復中都豈不更好?』」諸將聽她話鋒陡轉,都是一愣,唯完顏彝早有預料,依舊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心裡暗暗發笑,靜觀這鬼靈精借天子之名為自己出氣。
移剌蒲阿臉上登時掛不住,他深得聖眷,本不怕得罪欽使,只是自恃身份,不願凶神惡煞地嚇唬個嬌柔美貌的小姑娘,場面頗為尷尬。完顏寧見狀,又軟語道:「參政,官家怕你自責傷身,特地命我來傳話,這流言來得蹊蹺,定是蒙古離間詭計,聖明天子絕不會信以為真,請參政萬勿憂心。官家與你的君臣之情皎如日月,盼你得勝,更盼你保重,長長久久地為他守護這片河山。」她語氣鄭重,神色誠懇,移剌蒲阿早將方才的不快拋到九霄雲外,跪地低道:「陛下恩重,臣縱肝腦塗地,難報萬一。」又向完顏寧拱手而揖:「多謝長主。」
完顏寧微笑還禮,又轉向諸將,目色微沉,清晰地道:「天子與諸位將軍君臣一心,絕無嫌猜,若有小人散布謠言,動搖軍心,朝廷一個都不放過!」說罷,又歉然一笑,對完顏合達與移剌蒲阿道:「我一介女流,哪懂得這些,只曉得咱們大金的將士個個都是好的,縱然有人私下議論,也無非是不知道輕重罷了,此事還要仰仗參政和副樞多費心。」移剌蒲阿立刻應承下來,命人傳令禁止再議論倒回谷撤軍之事,完顏合達看出些門道,笑著點了點頭。
第65章千山寒暑(九)合卺
達及保與李沖在帳外等了許久,隱約聽見裡面似有女子聲音,片刻,參政和副樞陪著欽使緩緩走出來,達及保一見那欽使面容,驚呼道:「仆散……」李沖反應極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強拉了開去。
完顏彝回來後,見達及保悶悶不語,笑道:「怎麼啦?」他心中歡喜無限,雖極力繃著臉,眉眼間也滿是春風。李沖笑道:「仆散姑娘變成了欽使大人,他惱你騙他。」達及保急道:「別混說!」完顏彝走過去拍了拍他肩頭,訕訕笑道:「不是存心要瞞你,實在是她身份特殊,不能被人知道。」達及保應了一聲,欲言又止,完顏彝又問了幾句,實在問不出什麼,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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