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機已定,秦鶴洲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期間趙鳴箏來過幾次,兩人並未多言,或者說,師徒二人早已無話可說。趙鳴箏沉默地發泄,秦鶴洲除去忍受,已再無他法。
多可笑,他們說是師徒,卻隔著血海滔天,說是愛侶,卻只剩了無邊恨意。
或許當初崔雲一夜,不該留下活口。殺人的魔頭不應留有善念,薄情寡恩的人也不應有剎那心動。
只有真正無心才能安然走在羽春之巔。
可惜過去講起這些道理時頭頭是道,身在局中時,卻怎麼也看不清。
上元當夜,十數人圍剿羽春地牢,從深處小室帶出已氣息奄奄的秦鶴洲。
然而走出地牢才是剛剛開始。
主樓之外,早已布下天羅地網。
六位門主站在院內,月明星稀,秦鶴洲看得見每一張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殺了他。」二門主說。
「那你動手吧。」三門主譏笑道。
一門主說:「怕什麼?難道還以為他是當年的秦鶴洲?」
當年的秦鶴洲?
秦鶴洲思緒忽地拉遠,竟想不起當年的自己是何種模樣。
這五年來,滿身病痛,難見得一日痛快,他都差點以為,自己生來便纏綿病榻。
幾個門主帶著門人一擁而上,營救秦鶴洲的心腹們與其纏鬥,眼看漸落下風,三門主與任五門主忽然反水,將武器朝其餘四門刺去。
快意恩仇,勝者為王,羽春原本便是這樣的地方,趙鳴箏雖能得眾人之心,卻不能讓恩怨齟齬從門人之間消除。
是人便有恨意,更何況此處是惡鬼叢生的羽春樓?
心腹中一人攙扶秦鶴洲,趁亂逃出院牆,秦鶴洲記得這人叫朔北,是自己大通二年安插在六門裡的。
穿過樹林曠野,身後仍有數十人窮追不捨。
秦鶴洲叫住朔北:「不逃了,沒用的,還是殺了乾淨。」
朔北點頭,抽出雙刀,轉身看向已包圍上來的追兵。
秦鶴洲也拿出長劍,卻不敢把後背完全交予朔北,只與朔北並肩立著。
若是五年前,羽春樓的這些雜碎在秦鶴洲手下難過半招,但如今卻成了一場苦戰。
黎明前夕,在曠野中站立的只剩了秦鶴洲一人。
心腹皆死,羽春盡叛,自此以後,天下再沒有自己的朋友。
上元團圓之夜,卻成孤身之時。
秦鶴洲掩埋了朔北的遺體,隨後跳入一進城老者的牛車,混入了樞雍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