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哭了一会儿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吃了药就会好的。”
张悦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突然说:“小宁姐,我可能好不了了。”
宁十一以为她生病心情难免低落,还想着要再不说点什么,就听张悦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会跟她们一样。”
宁十一不解地问:“跟谁?”
张悦一张圆脸面皮惨白甚至有些青,上面还有泪痕。
“叶青青死了,小曲也死了……我觉得接下来就是我了,他们会把我拉走烧成灰。”
宁十一皱眉:“小曲是谁?”
她蹲下身子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些,叶青青这个名字她记得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单身女人,有些胖话不多,但是她说的小曲可能是昵称她没对上号。
“她们是我老乡,比我早来两天。”张悦嘴唇有些抖,看得出此刻她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前几天还一起出工突然就死了,她们队长说是她总想着省点水不舍得喝,熬出了热射病。”
她好像终于找到能倾诉心中秘密的人似的,手不由自主一把抓上宁十一的胳膊,声音颤:“可小曲这人每次出门包里都带着好几瓶水,她总说要活着等她老公来无洲找她,她家里还有个娃……怎么可能因为舍不得喝水中暑呢?”
“会不会是她身体太虚弱了?”
张悦摇摇头,嘴里嘀咕:“死了要烧成灰”之类听不懂的话,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说不到重点上,宁十一只好主动追问:“那个陈青青是什么情况?”
张悦想说话又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转身又去厕所里吐,这样反复几次,见实在也没法再聊宁十一只好把水留下,想了想又从包里拿出一根火腿肠放在洗脸台上:“这个给你吧。”
这是白天基地的,比这好的东西她还有很多,并不金贵。
“我明天再来看你。”
“小宁姐……”张悦把脸从马桶里抬起来,她嘴角还挂着涎液的样子脆弱又狼狈,却突然笑了笑:“谢谢你。”
宁十一摆摆手,她其实也不想久留,张悦这症状有点像痢疾,虽然痢疾通过空气传播的可能性近乎为零,还是没必要冒险。
从张悦住处出来看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只好先回宿舍。回宿舍时刘静不在,宁十一就近在一楼的厨房用包里的半瓶水洗了手和脸,这点水她也没接着,只让水流顺着干燥的金属水槽流进了黑暗幽深的下水道。
洗完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刘静的房间现在只有她自己住,不过已经上锁,进不去。在一楼的厕所里转了转,也没什么特别。最后有些疲乏地坐到饭厅的大桌旁闭上眼睛,这几天她脑子里总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每天坐在家里就有人给你送钱,这样的好事离开这里还能遇到吗?”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看还是一走了之得好,找个地方独自生活最爽快。”
住在这里的好处是不必担心白色菌丝连夜偷袭,还能三不五时地得到值钱的植物,要是那个技术大牛再多种出几种来,自己岂不就是“人在屋里坐,钱从天上来”?
坏处是重新感受到了社畜上班的痛苦,明知道领导不是什么好东西,同事也是个贱人、舍友又鬼鬼祟祟……她想起死去的陈娜,又觉得身上有些不得劲,算了……我上去歇一会儿。
宁十一睁开眼,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直直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