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一家三口此刻都有些尴尬,不知如何自处。
面子最薄的李舒阳更是左顾右盼,抓耳挠腮,像个猢狲。
他们脚边放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如今这日子,京城内外锁门在即,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探亲的,就算真的只是探亲,那也就只能进屋喝杯茶水立刻就要马不停蹄地返程了,否则再耽搁一下,等子时一到,城门立刻锁钥,就再回不去了。
沉睡之中的何叶被姐姐这一嗓子给喊醒了,她坐起身子,茫然地揉揉眼睛,没有掌灯的黑屋之中,她只穿了一件淡薄的亵衣,她的睡相一直不好,故而此刻衣襟敞开,露出里头淡色的葛布肚兜。
夜色之中,倒也看不清楚,李舒阳却是一眼就看到了炕上的何叶,不仅看到,还看得真切。
在顾安县老家从未与女子言语过的他赶忙避开目光,想着非礼勿视,可那一抹露出的光洁春光却是好像印在脑海之中,怎么都挥之不去,叫他又不禁用余光偷瞄起来,显得有些鬼祟和羞愧。
“那应该是何叶吧?三年未见,变化好大啊,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么好看呢?”
李家与何家有些远亲,但早三代就在五服之外了,属于极刑株连都清算不到的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李舒阳忽然就想入非非,自己姐姐都能嫁给何肆,那何叶……
里屋的开门声打断了李舒阳的思绪,何三水披了一件单衣,边走边穿,大声招呼道:“老李,你们怎么来了?”
名为李哞的男人有些难以启齿,妻子马念真用肘子轻轻顶了他一下,见他还是蹦不出个屁来,就自己抢先说道:“三水哥,我们这不是惦念念着孩子嘛,就想来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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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花面色有些不自然,过继到何家十四年,亲生父母从未来过京城探亲,即便只是八十里的路程,安步当车也就满打满算两日时间。
怎么一听说要打仗了,就要举家来京城探亲了呢?是一家三口都太想她了,挂念她的安危吗?
何三水瞪了一眼女儿,怒道:“还傻杵在那里哪里干嘛?还不叫你叔叔婶子进来?”
何三水这一声叔叔婶婶叫得理所应当,半点不觉得难为情。
何花听到父亲的话,不知为何心里安定下来,这才让出身位,叫李家三口进门。
何三水掏出火折子,捻了捻灯芯,点燃油灯。
屋中顿时明亮起来。
一家三口拖着大包小包的行囊进了屋,何叶迅穿好衣服,让出了盘炕堆东西。
齐柔也是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片刻之后,八仙桌上挤满了七个人,就差一个何肆就满座了。
马念真赔笑着说道:“这大晚上的,叨扰三水哥一家休息了,真是罪过。”
女人读过几年书,不像丈夫那般目不识丁,她年轻之时也是财主人家,家中本来有些田地,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了。
齐柔笑道:“哪的话啊,你是何花的生母,来看看她也是正常的。”
何花却心说这可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她是有些聪慧在身的,这时候来京城,可不就是为了趋吉避凶吗?
七人围着一盏油灯,屋中无风,几人都不说话了,可闻喘息。
就是这一点儿鼻息,竟然摇曳灯火。
七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四壁上,也是微微颤动。
灯火在颤动,也是有人在颤动。
何三水叹了一口气道:“妹子啊,有什么话咱就开门见山地说吧,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弯弯绕绕、藏着掖着的。”
马念真讪笑一声,终于是流出一些情真意切,竹筒倒豆子道:“三水哥,这不是要打仗了吗,我们住的离京城近,也是早几日就听到了消息,本来想着好歹是在京畿,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但我家那口子你是知道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人长得五大三粗的,胆子却是像针眼那般小,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最近村里也不安宁,到处都是流言蜚语,还有人偷鸡摸狗,趁火打劫,我们两口子翻来覆去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带着孩子来京城投奔三水哥你,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何三水一言不,面色沉静,他不是傻子,这番结果也是早有预料,若非心中有了计较,他也不会叫何花放他们三人进屋,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安置这一家三口。毕竟家里只有两间房屋,连何花何叶都是挤在一张大盘炕上。
一家之主的何三水不说话,何家也就没人敢开口,何花不知自己如何作态,脑中有些空白,只是放在桌下的双手,不自觉攥着拳头。
终于何三水沉声说道:“她婶子,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何花本来就是小四未过门的妻子,我们两家早晚也是姻亲,相互扶持是应该的。”
此言一出,屋中顿时传出不知几人的舒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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