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昕鹤听到她这样一讲,轻叹的笑了一笑,薄薄的雨水飘过来,还夹着茶叶的芬芳馥郁,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洛希看到他杯中空荡荡的,拎起茶壶为他续上了暖茶。
“听说宋大人回京了。”
“嗯。”
“洛姑娘不去?”
“我和他只是故友。”洛希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望了眼缥缈的雨,补充道,“况且我是扬州人,是不会随着任何人上京都的。”
千昕鹤一听,心有些空荡荡。
那一年,先帝的长子槐王,有了造反的势头,陛下临终之际,紧紧的攥着他的手,“鹤儿、槐王起兵造反已经不能再留,朕已经派了平王去镇压,你即日登基……”
“平王是儿臣的亲兄长,且养在大娘娘身边,他比儿臣更加合适——”
“……正是因为他是养在皇后身边的人!”老皇帝激动的咳嗽起来,咳得脸色青白,好不容易缓过来,吃力的将他拉近,压低声音靠在他耳旁,“皇后的家族乃通州节度使,平王将是你登上宝座的最大危险,最大的敌人,你绝对不能、不能心慈……!”
平王向来平庸,但朝中的势力都倾向于皇后娘娘的支持,何况平王的老师,六部的元老庸郧曾经还是太子太师,统领翰林。
“朕已经会将你平王分封到他地,如果他有野心留着不走,也免不了和槐王同样的下场。”老皇帝强撑着坐起来,将统管的兵符给千昕鹤,“你是朕最小的儿子,却是最聪慧的,你最有能力带领北照走向强盛。”
又过了两日,老皇帝已经立下遗嘱正式下令平王一家到封地就任,皇后娘娘坚持要平王留下来,忽然就传来消息,平王的嫡亲儿子被人杀害在京中,乳母也跟着死去。
乳母死的时候,手中还紧紧攥着一角衣襟,是裕王亲信刘增大人的家徽图纹。
那日,风云变化。
千昕鹤亲自到平王府吊唁,望着小世子的牌位沉默良久,平王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龄,还没有抱过多少次两岁的孩子,坐在那里,望着千昕鹤,“我不会阻挠你登基,我知道你比我聪明,父皇从来就不会选择我。”
“哥哥为什么不离开呢。”
”庸老计划要我以世子丧礼为由,将你引入府中,挟持你放弃皇位。”平王感叹的垂下头,又摇了摇,望向他,“昕鹤,我是你亲哥哥,你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我又怎会不知道那孩子并不是你的命令。”
那的确不是千昕鹤的命令。
家臣护主,自然要为他扫荡障碍。
“兄长已经不能再进宫去了,就劳烦弟去见一次母亲,告诉她孩儿安好,此番赴任不复相见,请她保重身体。”平王仿佛已经看淡生死,带着恳求,颤抖的朝着他跪了下来。
千昕鹤连忙扶他起来,他的兄长从出生起就已经没有获得过父亲的爱,将他丢给刚刚没有了小公主处的大娘娘身边抚养,又处处忌惮大娘娘的外戚势力,可惜说大家都是同父同母,过得生活确实天差地别。
千昕鹤进宫去,拜见生母安妃娘娘,她是个吃斋念佛的女人,听说小世子遇害,掩面痛哭,问身边嬷嬷,“本宫做错了什么,竟然要你们手足相残,落得如此境地……”
她又看见了裕王,抹了抹眼泪,又一看见他,竟又再次忍不住要哭起来了。
“你年幼时有一夜病的更厉害,下的滂沱大雨,雷霆大作,宫人们都不敢冒雨出去,是你亲哥哥为了你而跑去太医院拿药,回来得路上,摔了腿,如今他二十出头,却从此落下翻风下雨都会腿疼的病根……”安妃娘娘一把眼泪一把眼泪的掉下来,掩面叹息,“又有谁会想到,如今你父皇已经容不下他,要把他分封到如此远的岭南地方……”
“母妃,你会希望是哥哥做皇帝,还是本王做皇帝。”他忽然问道。
安妃娘娘一愣,挂在脸上的那两行热泪仿佛就干了,许久,她手上的那串佛珠才轻轻的拈动起来,带着半分坚定,半分不安,“母亲希望那个人是你……平王……从来就没有养在本宫身边…本宫不知道……他如今是怎样的人……将来……又会对待本宫……”
她的一句句不安,渐渐变成了迟疑、否定,内心的天平早已经偏向了身边的裕王。
千昕鹤告辞离开。
他很清楚,不仅仅是父皇母后,还有他背后所有的谋士,门客,属官,都会不约而同计划会杀了哥哥,以帮助自己登上皇位,否则曾经在他监国期间的所有百官,都会因为平王的登基而惨遭迫害,流放,这是利益的纷争,每个人都被裹挟在其中,自愿与否,都必随着历史的波涛汹涌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