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中畢業,兩人奔赴不同的大學,便未有共同坐在圖書館的機會,印寒擔心明月鋒趴著睡覺壓得手麻,遂放下書本,湊近明月鋒耳邊小聲哄著:「要不要躺我腿上?」
明月鋒往印寒這邊挪動腦袋,不說好也不拒絕,他困得睜不開眼,不在乎那點酸麻。印寒伸手將男朋友往懷裡帶了帶,又帶了帶,終是把人結結實實抱住,另一隻手不忘翻開書,繼續看剛才的段落。
兩人坐在角落,沒有過多交流,除了姿勢親密些,倒也不算惹人注意。明月鋒偷懶的樣子可憐又好笑,像是佯裝努力的男大學生,試圖用睡在書本上的詭異方式吸取知識的芬芳。
悶頭睡了四十分鐘,明月鋒迷迷糊糊睜開眼,感覺腦袋被人一下一下撫摸,像習慣性摸某種動物。他翻了個身,面朝印寒的腹部,閉著眼睛拱來拱去,約莫是在釋放起床氣。
印寒感覺小夥伴醒了,放下書本,唇角翹起,滿心歡喜地看明月鋒撲騰。他太喜歡明月鋒了,無論對方展露哪一面,他全心全意地接納。
都是他的,別人休想分到月亮的一縷清輝。
「在看什麼?」明月鋒扶著桌子坐起來,看清封面上的文字,他皺眉,「啊,好無聊的書。」
「還可以。」印寒說,「它能幫助我理解你。」
「我很難理解嗎?」明月鋒聽罷,困惑地歪頭,「我在你面前跟張白紙一樣。」
談何白紙,分明是本讀不完的辭海,印寒不予置評,他問:「等會兒我們去哪?」
「逛夜市。」明月鋒說,「餓了,想吃炸串。」他站起身,拉著印寒的腕骨,一陣風似的溜出圖書館,小跑著下樓梯,在最後一節台階處輕巧轉身,眼神明亮若晚星,「咱們去探險!」
「探險?」印寒沒聽懂。
明月鋒指向馬路對面的小學,神秘兮兮地說:「小學生都有秘密基地,基地里肯定有好吃的。」他低頭看表,時針指向四點,「差不多快放學了。」
於是兩人跨過馬路,守在學校大門,佯裝接孩子的家長。印寒反手握住明月鋒的手,視線平直地掃過發小俊美的側臉輪廓,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小學時期的他個頭矮小,不得不抬頭仰視明月鋒,迎著光芒,明月鋒像一輪璀璨的太陽,照得他自慚形穢,渺不足道。
好在明月鋒不是灼熱刺目的太陽,印寒也搭了一架摘月的木梯。
明月鋒猝不及防被親了一下,他詫異地眨眼,看向印寒:「怎麼了?」
「想親你。」印寒說,他指向小學門口,「從這么小的時候,我就想了。」
「啊?」明月鋒驚訝,他以為印寒的心思最早起於青春期的懵懂夢境,沒想到這小子身體長得晚,開竅卻早得離譜,他說,「那時候我還把你抱在懷裡呢。」小時候的印寒白皮大眼捲髮,內向寡言,像個精緻的人偶,饒是不怎麼喜歡小孩的明月鋒都願意敞開懷抱,樂呵呵地將他帶在身邊。
「你記得夏小小嗎?」印寒說,「我小時候很討厭她。」
明月鋒皺眉,仔細回想,說:「是不是那個……給其他女生帶雜誌的胖女孩?」
「是的,你同桌。」印寒說,「她經常找你說話,小學畢業還跟你表白。」
「……我這日子過得跟失憶似的。」明月鋒撓撓頭,「一點印象都沒有。」他握緊印寒的手掌,笑嘻嘻地說,「記那麼多幹嘛,不嫌累啊。」
「關於你的一切,我都想記得。」印寒說,「不過我很高興你沒記住。」他們並肩走過歲月的長河,他的大腦像硬碟儲存下所有的細節,而明月鋒眼裡最好只有他一人。
看著他,記住他,愛他。
明月從照耀千古,到只照他一人。
小學下課鈴響起,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蜂擁而至,蹦蹦跳跳,嘰嘰喳喳,仿佛某人粗心碰翻了糖罐,灑出一片圓滾滾的糖豆。明月鋒慫恿道:「跟上他們。」他拉起印寒的手,尾隨一眾小學生身後,穿過普通的居民樓,邁過狹窄的後院小門,來到一處小巷子,裡面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吃餐車。
「哇。」明月鋒感嘆,「我就知道有好東西。」
印寒說:「我想吃冰粉。」
「買。」明月鋒豪氣地掏出一張二十塊,塞給印寒,「我請客。」
印寒眉眼彎彎,站在吵吵鬧鬧的小學生中間,像是回到無憂無慮的小時候,明月鋒對別人摳門,對待他格外大方,即便在抽條長個兒的青少年飯桶時期,也沒有虧待他。
熱乾麵、澱粉腸、炸串、臭豆腐、冰粉、甜米糕、章魚小丸子,窄窄一條巷子,匯聚了全國各地的小吃。明月鋒跟上小學生的腳步,孩子們買哪個他買哪個,孩子們說哪個好吃,他買一堆,不僅分給印寒,還分給熱心推薦的小朋友。
「大哥哥明天還來嗎?」背粉藍書包雙馬尾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問。
「不來啦。」明月鋒說,「我今天是來約會的。」
「哇哦。」男孩子們起鬨,「約會哎。」
「怎麼啦,你們沒有喜歡的人嗎?」明月鋒摟住印寒的脖子,炫耀地晃一晃他,「這是我男朋友,帥不帥?」
「帥帥帥。」吃人嘴短的小學生們非常捧場,一個小男孩說:「可是他是男生啊,男生也可以喜歡男生嗎?」
「男生不僅可以喜歡男生,還可以喜歡桌椅板凳哦。」明月鋒逐漸偏題,「只要你想,你甚至可以單方面宣布和枕頭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