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不在家,小胭脂就用花編手鐲。她知道旁人不會收,就收在家裡。三五成群的豆蔻女兒,總是湊在一起繡花鬥草,看見小胭脂,道一句晦氣!癆死鬼來了!拔腿就跑。小胭脂也不覺得傷心,從來如此。故里猶如此,紫赯亦如此。如此罷了。
此時此刻,小胭脂在後院采迎春花。夜明珠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家賃的那件破敗小院,人間有苦至斯,著實令人唏噓。她望著斜倚在身邊閉目養神的縱橫,心裡忽然覺得,與她來一趟人間,倒也不算那麼無聊。
縱橫睜開明眸,笑道:「迎春都開了。你喜歡嗎。」
夜明珠想了想,道:「算不上喜歡。」
「可是昨日那小姑娘送給你那個鐲子,你看起來好像很歡喜。」
夜明珠道:「因為她快死了。她這一世,都沒有幾個人對她笑過。」
縱橫道:「從前覺得當妖苦,如今看來,做個凡人,不也是難。」
夜明珠閒閒接話:「卻不知做神仙如何。」
縱橫望了望九重天,雲霞相繞,自然望不見至高至貴的九重天。她笑道:「做神仙也苦。」
夜明珠道:「張公子說,夫人不顧小胭脂,歸了母家。」
縱橫道:「現下應當是改嫁了罷。」
夜明珠想了想:「還有可能是服侍高堂。」
「說她狠心呢,也不盡然。眼見著家都要敗了,女兒重病,興許張夫人覺得承受不來。」
夜明珠套了金護甲的指輕輕撩了耳畔白髮:「張姑娘的病,好不了了。」
「你又如何知曉。」
「我曾探過她內息,她的血液都不通暢了,肺更是生來受損。」
須臾,小胭脂捧了滿懷迎春花枝,藕色前襟滿是春泥。她想要編鐲子,又想了想,今日晌午的藥還不曾煎。因自己踮著腳生活,往藥罐中蓄水,做的嫻熟。藥的苦味遠隔幾尺都能聞到。
縱橫走過去,反手幻化出一枝杏花,笑得粲然:「呀,送你的。」
小胭脂覺得不知所措。
因為此生,從來不曾有人如此待她。
她又覺得害怕。受慣了冷待,乍見溫柔,會沒由來地害怕。害怕這一切不是真的,害怕這種溫柔會戛然而止。
「我……」小胭脂不知道該說什麼。
「姐姐……我……」
「我……」
「拿著呀。「縱橫把花插在她的小小髮髻上,還擺了個好看的形狀。又一把把她抱在懷裡,說:「藥苦不苦,你怕不怕。」
小胭脂覺得不能接受,她的懷抱那麼軟那麼軟,躺進去就想一輩子不出來,甚至還有縹緲的香氣。
小胭脂哭了。最疼的時候她都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