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想問,你既知曉小枝這麼多事情,從前,你便是謫匣花魁身邊的小枝罷?她沒有問出來。因為它聲音里的絕望是莊嚴肅穆的,不忍截饒。
夜明珠自然也聽出怪鬼的絕望,此時此刻,棺槨上雕刻的菩薩的唇被一隻蟲豸的腳踐踏著,踏來踏去永無停歇。遠遠看去,仿佛菩薩在無奈地淒訴。她驀然道:「我二人非凡間之物,你若不願說下去,我們入過往,一看便知。你便無需回想起從前不堪舊事。」
縱橫道:「且等須臾。」
怪鬼嗤笑,算是允准。
縱橫與夜明珠潛入十年前的過往。
小枝一壁咯咯笑著,一壁彈琵琶。她笑得不甚自然,像是在臉上又縛了層笑相人皮。琵琶的聲音活潑得很。
她腳下一具屍殍。妙齡女子的屍殍。赫然是春兒。
春兒的太陽穴中插進去一支銅簪,血液汩汩。她的表情不是憤恨,不是恐懼,而是渾然未料。
是小枝殺了春兒。
親自籌策,親自動手,又親自坐享漁翁之利。
其實一切簡單得很,一刻鐘前,春兒來房內拿絲線,小枝在後頭甜甜地喚了一句春兒姐姐,春兒未來得及應聲,簪子已插進頭顱。
她淒悲喚出聲,又倒在地上,在疼痛里抵死掙扎。彌留之際的餘光看見小枝從容地關了門扉,回依舊笑得溫柔羞澀。
春兒逐漸死透。
那一支銅簪,並未小枝所有,是她夜半偷了冬兒的妝奩匣。如此一來,一箭雙鵰。小枝滿意地彈起琵琶,眼睛裡快意銳利。
她與春兒並無不睦,甚至春兒還對她看護有加。但小枝還是殺了她。
因為只要有她在,有冬兒姐姐在,小枝便只能在起居室外伺候琵琶,沒有機會在花魁跟前得臉。最快得到機會的法子,便是殺死春兒,嫁禍冬兒。
一個時辰後,有杯盤簌簌落地的聲音伴隨著小姑娘的嚎啕哭喊刺破了酥骨庭的笙歌曼舞。
「春、春兒姐姐……啊!春兒姐姐,姐姐你怎麼了?!我,我……「小枝哭紅了鹿一樣的眼,向趕來的丫鬟、姑娘、小廝、鴇母哭訴,一個少女該有的驚恐和悲傷無助,她的畫皮天衣無縫。
謫匣宛眉微蹙:「她……她這是怎麼了?!春兒!」
小枝哭得瑟瑟發抖,她摸著屍殍的手:「姐姐,姐姐你看看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