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们及时赶到了,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月按一按心口,防止心跳过,又过去安慰秦山:“小山,人活一百也难免一死,周老师这身体状况,咱们早就清楚,所以应该是有心理准备的。”
秦山哭得两肩起伏,重重往窗台上捶一拳头说:“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小青不在呢?周老师最渴望见到的人,是她呀!”
这样一说,赵月就不知该怎么接了。傅闻青赶赴燕京是为的大局,其实和秦山放弃公司股份,将董事长的位置转给秦江是一个道理,她却没法用合适的语言将道理组织出来。
“别哭了,可不能让周老师看见咱们伤心的样子。医生不还在抢救她吗,只要度过这难关,等小青回来,她们母女不就又见面了?”赵月柔声劝慰着,尽量保持着坚强。
秦山点点头,和嫂子一起跟着钱阿姨往Icu病区走。
陶丽红等人疲惫地守在Icu病房门外,每个人都顶着两个黑眼圈,看样子伤心加劳累已令她们不堪重负了。
陶丽红告诉赵月,周远的病情是从昨天下午开始恶化的,连流质食物也不能进了,并且人陷入昏迷状态,就算偶尔醒来,也认不清人了。
她很想把周老师病危的消息出去,可想一想,没敢。大家都还抱有烛光一样微弱的期盼,盼望周远能和从前一样,再次挺过这一关,慢慢地从病床上坐起来。
但是医生说,她基本上已经熬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
赵月好说歹说,差不多算是半推着把陶丽红等人送出的Icu病区。她们要再守一晚上,身体不熬坏才怪,特别是陶丽红,她也是老人一个了,身体也必须得顾着。
不过临走前,陶丽红征求赵月和秦山的意见,要不要把这儿的情况告诉傅闻青,正好被走过来的钱阿姨听见,立即拦住了他们。
周远人还清醒时,一再叮嘱钱阿姨,如果她病情恶化,傅闻青又还没回到宁市,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消息告诉她,否则她会因担心出差错的。
再说傅闻青。
抵达燕京后,第一站她就直奔友谊赛组委会所在的办公地点,要求面见曾秘书,亲自递交参赛视频。
曾秘书借口说自己出差了,视频应按照比赛征集启事指定的链接送压缩文件,没必要非得见面。
傅闻青却锲而不舍,每天早上六点就来到人家办公室门口守着,一直到晚上九点,办公区所有房间的灯全熄了,确信大楼里没人了,她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酒店去。
到第三天,曾秘书大概是被她缠得不耐烦了,总算说出差回来了,同意下午和她在办公楼下的咖啡店见面。
攻克了坚冰,傅闻青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立即就将好消息用微信给了她的朋友们,当然也包括秦山。
傅闻青打算在咖啡厅里,让曾秘书现场观看录制的预选赛视频,然后和她讲讲小学员们的故事。
会见不是很顺利,虽然视频录制得近乎完美,曾秘书也没有特别被打动。那个打扮得雍容得体的四十几岁中年女人,有着丰富的带团经验,输送过大量优质舞团登上国内外各大舞台,唯独就没有残疾人舞团。
曾秘书表示,她尊重残疾人,也愿意为维护残疾人应得的权益而努力,可城市友谊赛迄今为止举办十几届了,从来就没有让残障人士登台的先例。傅闻青和秦山的表演的确相当出众,但如果他俩真想进入下一个选拔阶段,就必须放弃亮星星,接受由她亲自指派的舞团。
傅闻青没再和曾秘书多说,也没专门说穿秦山是盲人。她认为没那个必要了。
回到酒店后,她按照比赛章程将视频送给组委会,就开始了下一阶段的工作——给京城的几家艺校推荐三名小学员。
在这期间,傅闻青只要一得空闲就给钱阿姨打电话,询问妈妈的身体状况,得到的答复永远都是同一句——挺好的,周老太让傅小姐你不要担心。
每次拨通电话,傅闻青一颗心都能直接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可真是担心啊,担心钱阿姨会告诉她可怕的,但迟早会来的坏消息。
看曾秘书那不痛不痒的态度,傅闻青对于比赛结果已不抱什么希望了。可比赛若是失利,妈妈就注定将带着遗憾离开人世。苍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难道就不能让努力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得到些许安慰?
傅闻青失望、难过,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因为情绪不好而掉一颗眼泪。她知道自己不能崩,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完成呢。就算最后无法参赛,至少也还有三名小学员,在殷切期待着去京城深造的机会。
二十几年前,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燕京街头奔波。她拿着京城职业舞团的名录,一家一家的敲门,一家一家的递简历、等消息,可等来的永远是拒绝。
二十几年后,又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燕京街头奔波。她拿着三个残疾孩子的舞蹈视频,敲开一家又一家专业艺校的大门,向学校负责人强力推荐孩子,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允许,让孩子们来这里面试。
然而与多年前的那个人一样,她等来的同样是拒绝、甚至不乏对她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的嘲笑,以及她作为一个健康人,非要站出来为残疾儿童争取机会的不理解。
直到有一天,她走进了秦山曾经差点报考的“京城艺校”。
京城艺校是一所有着三十几年历史的艺术大学,附属小学与中学在业界都挺有名气。他们的教育系统,培养出了大批优秀的艺术从业者,许多孩子从懂事起就在京艺学习,直到长大成人,为国家的艺术展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京艺附属小学的校长纪朗,年近六旬也依然奋斗在教育一线,日日将艺术要从娃娃抓起挂在嘴边,非常重视对儿童艺术学习的执教。
傅闻青此趟燕京之行,总算是得到了一点小运气,她一走进京艺附小的校园,就遇见了纪朗。
连续遭受打击,傅闻青无论多么坚强,心底也还是有着说不出的沮丧。
纪朗看出她心情不好,一见面就笑着问:“小姑娘,受过多少次打击啦?”
傅闻青被问得一愣,可随即就意识到,这次见到的这位校长和之前她遇到的那些人不太一样,从纪校长身上,她隐约见到了陶丽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