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子叔倏地斂下目光:「夫人,他在京郊投了湖。」
「投湖?!」
腦中嗡的一聲響,盎然春意倏忽漸遠,姒雲腦中思緒翻湧,一時轉不過彎來。
「姜家人可知此事?」
姜家是申國高門,嫡子枉死這麼大的事,如何會不聞不問?若是他們曾入京求過公道,嬴子叔幾人又如何會不知?
長風拂過十里河堤,滿目迷茫間映入一道淺碧色身影,蹦蹦跳跳邁上圓月拱橋,看清糖水鋪子所在,又如脫兔般,歡天喜地而來。
姒雲的目光下意識追隨那抹俏麗的淺碧色身影。
「老伯,來兩碗甜羮!」
少女停在老伯身前,脆生生開口。
「好嘞!」
認出來人,糖水鋪老伯的笑容愈發和藹,一邊裝甜湯,一邊同她搭話:「又來給如蘭姑娘買糖水?」
「吶!」少女伸長了脖頸往桶里看,一臉不諳世事的明媚與天真,「我家姑娘說了,只有老伯的湯最合口味。」
「姑娘抬舉。」老伯笑著遞上糖水,細心關照,「慢些走!小心別灑了!」
「老伯放心!明日再會!」
那少女頭也不回飛奔而去,老伯滿目慈愛沒來得及收回,身後又傳來哭喊聲。
卻是位擁著襁褓的少婦,也不知是燙了嘴還是為何,懷裡的嬰孩哭喊個不停,惹得不少客人回頭。
「囡囡乖,不哭不哭……」
似初為人母不多時,少婦既怕旁人叨擾,又怕傷了孩子,兩眼通紅,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回身看清棚內情形,老伯神色不變,抬眼望了望澧水兩岸,大步走向近旁的一株垂柳,折下兩條嫩柳枝,而後一邊走向婦人,一邊動作不停,三兩下功夫,一隻柳枝小兔出現在他手上,煞是活靈活現。
「囡囡看,這是什麼?」
他蹲在婦人另側,拿起柳枝小兔逗著襁褓里的嬰孩,眉目舒展,口中不由自主哼起童謠。
「魘去去,枕安安,夢裡桃源鄉……」
滿市熙攘囂喧,鶯飛燕鳴,姒雲的聽力只是尋常,本不該聽清他口中的低吟淺唱。
許是清明將至,舊人借春風,非要讓她聽清老伯口中童謠,那流傳於繒申交界之地的小調落入耳中的剎那,姒雲眸光一顫,如同醍醐灌頂,盤桓在腦中許久的諸多疑惑與違和突然有了解釋。
譬如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連逐利而生的商人都閉門不出的雪天,老伯何以夜不歸家,卻一人獨守在人跡寥寥的橋下?
譬如流言四起的彼時,他為何不曾過問姒雲的身份,卻已篤信她的為人,對她的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再譬如那句脫口而出的「都是苦命人」。
依照梅如月的說辭,她在去往北岸的當日便偶遇了公子征,而後便被安置進了小院。若此話屬實,老伯又從何處知曉她的生平與過往?何以斷定她也是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