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杏子又一次在区长办公会上与高楚天激烈较量,事情不算大,涉及东郊西北面三千亩土地规划,原方案由前常务副区长李雷的白手套林谷景观主导开发大型苗圃种植基地,郁杏子虽然感觉苗圃种植在水资源方面消耗太大,对土壤负担也很重,但密密麻麻的工业区中间点缀绿色产业也算亮点,遂批准放行。
不料李雷调离秦中,林谷景观能否如期收回环湖绿化圈成本都难说,投资热情迅速衰减,私下接洽想请区正府低价回购,宁可小赔也不能再栽进去。
高楚天听说后坚决不允,板着脸回道摆在林谷景观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继续开发,二是正府无偿收回,不存在回购的道理!
不错,按当初签的开发协议林谷景观确实属于单方面毁约行为,正府有权要求它继续履约否则无偿收回。但,在内地怎么可能事事那么较真?当然高楚天较真是有法理依据的,问题在于他内心坦荡荡从工作角度出发吗?
高楚天是报复李雷让环湖绿化圈与龙王山景区密切合作的态度,态度决定一切。
另外高楚天如意算盘是林谷景观慑于自己的反对,势必舍不得被无偿收回,唯一出路只能硬着头皮三心二意地开发,等到摊子铺得差不多了再由蒋震出面收购,届时方能把价格压到最低!
正府低价收购,利润全部入了国库,有啥意思?落到蒋震口袋里才能卖个天大的人情。
以高楚天的背景身份不在意钱,但相当相当注重人脉。
郁杏子则不偏不倚从工作角度出发,觉得投资开发这种事儿强扭的瓜不甜,李雷也没为难秦中区正府,主动提出以低于当初买入价转让,再按目前略有涨幅的价格卖出的话,财正还能小赚一笔,何乐而不为?说实话搭班子时郁杏子对李雷观感也不佳,如今人家调离秦中,工作中的恩怨应该一笔勾销,没准以前区正府之间还有合作机会呢。
一来二去他俩意见不合,便掐上了,区国资委一看夹在中间太尴尬,索性提交区长办公会讨论。
高楚天并不怵郁杏子,当着区领导的面展开林谷景观签的合作协议,拍着桌子说:
“我没半点勉强或强迫投资商的意思,谁说了都不算,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按协议条款处理呗,有多少钱办多大的事儿,正府没有义务给投资商风险兜底!”
郁杏子不喜欢当面辩论,皱皱眉头朝颜思思道:
“东郊开发思思区长是常务副组长,负责规划调整和投资管理等事项,思思区长有什么想法?”
近来她察觉到颜思思对两位前男友冷冰冰态度当中微妙的差异:
对高楚天是丝毫没好脸色,明显透出厌恶、反感的情绪;对蓝京则疏远为主,尽量避免接触,但捉摸不透内心真实想法。
纵然如此,郁杏子还是坚决不允蓝京到区府宿舍大院“探亲”的念头,同为女人,她深知女人的“恨”往往很复杂,更多时候“爱恨”只有一线距离,或一秒钟距离。
前一秒恨,后一秒便甜蜜地融入他怀抱了。
郁杏子不敢冒险,当然根本原因也在于尽管身怀名器,对性爱却看得极淡,销魂绻缱时固然欲仙欲死,可转眼便能忘得干干净净。
蓝京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里。
郁杏子要求颜思思表态,几位副区长脸上都浮起些许暧昧的神情,关于他俩曾在大学谈过恋爱的轶闻早已传遍秦中,到底因爱生情,还是因爱生恨,区府大院上下都很好奇。
颜思思除了面对高楚天,脸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笑得略带甜意,又略带暖意,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思忖片刻道:“高区长的话让我想起一个民间故事,浪费同志们两分钟时间权当会间休息吧——说王安石当宰相时视察鄱阳湖,觉得这么大地方如果改湖为田便可增加几百万亩耕地,遂问陪同的地方官行不行,地方官立即竖起大拇指说宰相太英明了,这样一来既有耕地,又方便老百姓出行,两全其美!王安石颇为自得,可隔了会儿又想起个问题,问地方官道湖改成田后湖水运到哪里呢?地方官答曰很简单,找同样大的地方再挖一个湖就行了……”
故事还没讲完副区长们都哈哈大笑,颜思思在笑声中道:
“谨以此故事与高区长共勉。”
共勉什么?别总习惯于站在高处一厢情愿指手划脚,还是要学会尊重规律,包括自然规律、市场规律、投资规律!
高楚天自然听出揶喻之意,脸色铁青道:
“我不喜欢听故事,也反对在区长办公会场合讲故事,希望颜区长今后就议题摆事实、讲道理,清清爽爽!影射、比喻、含沙射影都不是正确的工作态度。”
颜思思这才将俏脸转向他,面带霜色道:“提到道理,苗区长已经讲得很清楚尊重投资商意愿,协议是签了,人家出于种种原因在项目开展前考虑退出并主动提出降低回购价,正府能够从交易中获得补偿且卖出更高的价格,为什么执意不肯?非要人家栽上百万树苗后再转让,然后把树苗连根拔起改为它用,跟改湖为田再挖坑为湖有什么区别?”
“我告诉你区别在哪里!”
高楚天道,“王安石改湖为田是典型的长官意志,拍脑袋决策;正府要求林谷景观继续投资有法理依据,闹到法院打官司都不会输!”
“动辄跟投资商打官司,好一位敢于战斗的勇士!”颜思思冷笑道,“请问营商环境怎么办?造成投资商纷纷却步怎么办?你不是促进东郊大开发,简直在拖东郊大开发的后腿!”
“我……”
高楚天还准备不依不饶纠缠下去,但提到拖后腿,郁杏子不再多啰嗦顺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