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府的筵席一直到傍晚才散,众大臣及氏族家主纷纷乘坐马车离去,景黎骁景川站在门口一一送行,工部造的刻有护国柱石的碑早就拖到了府门前。
数十名小厮撤去布棚,雪还在下,风还在刮,景府上还有位贵客未走,景黎骁送完宾客赶回去,只见那贵客捋着胡须端详着屋墙上的一幅画。
景黎骁微微欠身道:“言老您给掌掌眼?”
言圣一歪身子笑道:“这幅山水画嘛,山色千寻常耸翠,泉声入耳送清音,渲染力极强,一瞧就是国手杨青的画,可惜啊是个仿品。”
“呵呵呵,什么都逃不过言老的法眼,您请坐。”
两人纷纷落座,仆人奉上茶,斥退后,景黎骁率先开口:“言老待席散后方置,可有要事?”
言圣捋着胡须笑道:“没有事儿就不能来庆贺一下景帅荣升一品军侯了?”
景黎骁闻言连忙摆手有些受宠若惊道:“您说笑了,晚辈和言老功绩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你也用不着在老头子我跟前谦虚,你景家军的战功是有目共睹的,今日我来除了送来祝贺外,还有一事我想嘱咐你。”
景黎骁正身严肃十分:“言老请讲。”
言圣抿了口茶抬眼看着景黎骁慢吞吞的道:“年后回到南疆你是不是打算上奏陛下冲击陈国边境?”
景黎骁瞳孔猛缩,随即笑道:“言老这是听谁说的,这如今丢失的城池已经打回来五座,剩下两座通过此次两国谈判估摸着也用不着再兵。”
“而我景家军也是多年征战,兵力大打折扣,精兵猛将更是死伤不少,该是调养生息才是,怎么会冲击陈国边境呢?”
言圣呵呵一笑转头问向景川:“事情确如你父亲所言吗?”
景川一拱手道:“确实如此,留守南疆的军队缩了三分之一,军资更是只够自足,前不久左丞相又来府上说是要断了南疆武府的供给,最关键的是景熙要留在京里完婚不会再到前线,所以断无可能冲击陈国边境。”
言圣听着景川滔滔不绝的说着,始终不显山露水,待他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块牛肉干在两父子眼前晃了晃道:“可认得这个?”
景川见此物不自觉的攥紧了扶手,景黎骁则呵呵笑道:“言老爱吃这东西?我从南疆带回来不少,改日都送您府上去。”
“哈哈哈~”言圣捋着胡须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看着景黎骁,“你自然是有不少,在南疆圈了五千亩地养牛又征集百姓的私牛制成这风干的东西,胃口着实不小啊~”
景川还想开口掩饰,倒是景黎骁仰天大笑了起来拱手道:“到底是言老,如此我便实话讲了吧,我确实打算出动全部黑骑,倾营而出,一路南下,不要后续给养,中途不多休养,直直打到陈国都。”
“好一个奇袭,老头子我相信你景家军能做到,可是灭了陈国以后呢?”言圣喝了口茶水双手插袖笑着,“是不是打算自立为王呢?”
闻言景黎骁和景川纷纷站起,背后直冒冷汗,这种话要是被人听了去,那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言圣见状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拍了拍景黎骁的肩膀道:“黎骁啊~你拳拳报国之心世人皆知,可又怎么样呢?左阙纵有治世之才,不也是处处制肘吗?我希望你不要图身前死,身后名的蠢事。”
“老头子我。。。。。。”言圣似是自嘲一般笑了笑,“我无一子嗣,也古来稀的岁数了,总有归天的一日,你家那个小猴精我很喜欢,他若是死了,我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为我料理后事。”
景黎骁沉默良久,最后喃喃道:“言老一席话如雷贯耳,如芒刺背啊~”
言圣又拍了拍景黎骁的肩膀便插袖离去,风雪中言圣略显佝偻但腰板挺直的身影就像是被积雪压着的梅花枝,艰难的撑起可能来到的放晴之日,以便再与天同齐。
一个武学文学双重奇才,武至大宗师,为万宗之先锋,文至国子监祭酒,为天下士子之师,可谓是功盖千秋,万世留名,这样的一个老头子,在天地间独步行走七十余年,在尝尽世间冷暖,权谋斗争之后依旧有这一个欣欣向阳之心,难得,难得啊。
景黎骁两行热泪轻撒,叹气道:“川儿,替为父搬把椅子到这门外来。”
“父亲,您是要赏雪吗?”
景黎骁抬头看着漫天雪花,哈了口寒气哽咽道:“是啊。”
“那儿子陪您一起。”
。。。。。。。
另一边,景熙打着哈欠一身酒气的回到院里。
原先他打算回去继续挑逗帘儿的,却不曾想被买酒回来的杨虎逮个正着,便被拉去喝酒,这一喝天都黑了,要不是他假装怒,非得喝到天明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