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賢稍鬆了些勁,高明的頭順勢仰靠在他的胳膊上。他看到那人臉色慘澹地喘息著,用唇語繼續說:「沒事。」
他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卻還能感覺到自己傷心,還要反過來安慰自己。
陳賢想哭,他咬著唇別過頭去喘了兩口氣。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敏感軟弱了?一定是被這傢伙傳染了。
自己總是怕成這樣,怎麼能給他鼓舞?怎麼能給他支持?這雙顫抖的手,怎麼能撐起兩個人的天?
定了定神,陳賢牽起高明的右臂搭到自己肩膀上,然後攏著他的腿把他抱回輪椅上。他單膝跪在他身前,低著頭幫他整理,咽下眼眶裡的淚。那雙癱足早就又甩丟了毛襪,從寬鬆的褲腿里垂下來軟崴在地上。陳賢將它們握住托起,在手上暖了暖,然後擺到腳踏板上的軟枕上。
變了形的腳在軟枕上點動,蹭出來一個個小坑。
陳賢扶了下輪椅上細弱的腿,抬起頭。它們的主人虛弱地閉著眼,好像又要睡過去了。
似乎一直都還抱著一種幻想在生活。潛意識裡覺得只要高明能找回足夠多的求生欲,情況就能自然而然變好。
陳賢揉揉眼睛。
不可能了。他的腿再也不會像以前那麼強壯了。他不可能再變回以前那個皮實的少年了。他需要自己想活下去,但空有一顆向好的心是沒用的。他已經不能自己走路了,未來每一步,他或許都需要別人撐著才能繼續。他需要的照顧也是容不得馬虎的,是不能像自己這樣散漫的。
他能活到現在簡直是他們幸運。
陳賢好像第一次接受並理解了高明的殘疾。理解了高明口中那句「本是一樣的人,卻不再平等了」是什麼意思。
他的病帶來了多少永久的變化。自己要蹲下或者跪下才能和他看同一個角度。地面上一步就能邁過的不連續性,對他而言可能就是繞不過去的鴻溝。再常見不過的一次著涼,在他身上可能就是一場劫難。他的一切出發點從想不想做變成了能不能做,他多了那麼多顧慮和擔心,那麼多不適、不方便、不自由……
如果真換成自己,怕是不會有他這麼大的勇氣。
是什麼讓他重燃活下去的欲望的,陳賢不清楚。
但太好了,他的高明,還是那麼勇敢。
第46章室宿一markab
回到家後,陳賢連哄帶騙地給高明餵了好多湯湯水水,換洗按摩,全部親力親為,不再讓護工插手。
直到傍晚,高明才像是終於睡夠了。他側躺在床上睜開眼,剛好看見陳賢坐在桌前用電腦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