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以来,所有人都可以回到原本的位置,可谓皆大欢喜。
然而蒋楼非要背道而行,他不满意学校的处理方式,一定要涉事者受到惩罚,包括他自己。
他在某个周一的大课间,国旗下讲话时,走上广播台,抢过校长手中的话筒,一字一顿地说:“上次广播里放的音频是我录的,是我强迫我校的一个男生和我生关系,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录的音。而陈正阳,偷拿了录音到广播室去放,同样罪不可恕,请学校务必对涉事者进行严惩,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如同将学校好不容易盖上的布捅开一个四处漏风的豁口,再无掩埋缝补的余地。
众目睽睽之下,接下来的展便不再受控陈正阳谎称在播放之前并不知道音频文件的内容,还是受到记大过处分;而将一切坦白的蒋楼,没有为自己辩解哪怕一句,因此受到了最严厉的惩处,被叙城一中开除学籍。
尘封的过往被掀起,仿佛再一次身临其境地面临狂风暴雨。
而蒋楼依然如斯镇定,仅有的一瞬慌乱,还是因为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快被黎棠知悉。虽然,在刚才见到黎棠的那一刻,他便有所预感。
既已如此,索性坦言。
“不,差很多。”隔着三步之遥,蒋楼凝视着黎棠,语气沉着,“我本来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当然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那是我自找的。你不一样,要是没有遇到我,你不会遭受那些。”
要是没有遇到他,黎棠或许依然社恐,依然喜静,依然为得不到毫无保留的爱而闷闷不乐,可至少不会那样饱受折磨,被逼到一心寻死,不想活下去。
可是黎棠却摇头,他很慢地摇着头,告诉蒋楼,不是这样的。
我离开叙城一中,离开叙城,离开这个世界,不是为了让你后悔,更不是为了要你惩罚自己。
刚坐下时,黎棠就看见桌上的黑色录音笔,它的漆面依旧光亮如新,却能从按键处的磨损看出被长期使用的痕迹。
仗着离得近,赶在蒋楼的手伸过来之前,黎棠拿起那支录音笔。
他的手些微颤,却并不害怕,并不怀疑会听到让他恐惧的声音。
按下播放键,从上次暂停的位置继续
“desensitization,脱敏。”七年前的黎棠在录音里笑起来,“这个单词之前教过,如果记不住的话,下次当面再教一遍。”
这支录音笔,是黎棠送给蒋楼的情人节礼物,他在里面录下整个学年的单词,用来给他左耳失聪的年少爱人学英语。
挑选录音笔时,黎棠煞费苦心,要蒋楼喜欢的黑色,要外观新颖,看不出原本的用途。因此可选择的极少,最后定下的这支虽然外形漂亮,相比普通录音笔,却牺牲了部分功能。
比如,这支录音笔一旦按两下开始录音,便会抹去之前留存在里面的录音,以替换覆盖的形式。而这一点,黎棠曾仔细地告知过蒋楼,当时还玩笑说:“小心手快按成录音,我可不想再花五个晚上给你重新录。”
谁想蒋楼当了真,七年多的时间,一次都没有误按过。
那段音频,用的也不是这支录音笔。
“是舍不得吗?”黎棠问。
他记得,蒋楼曾不止一次,对他流露出不舍的情绪。
一度以为那是演技逼真,后来才知道,那意味着动摇,意味着哪怕有明确的目标,其实也并不坚定。
蒋楼没有回答。
他站在那里,立在冷白的白炽灯下,似在接受审判。
他分明知道怎样说会让结果对自己有利,却不愿意去争取。因为他认为自己不配被理解,不配被原谅,更不配被黎棠用这样的眼神凝望。
他甚至希望黎棠的态度是无动于衷,或者漫不经心。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眸猩红湿润,仿佛下一秒就有水液涌出来。
黎棠稍稍仰起脸,深吸一口气:“那你在县高的时候,为什么会被……被十几个人围殴成重伤?”
剧烈的爆炸之后,即便一地狼藉,片瓦不存,故事也仍要继续,残忍到不给故事中的人留哪怕一道喘息的缝隙。
后来,县高顶住压力收取蒋楼,为的也是明年高考战绩中亮眼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