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不停,秦淮河上泛起一阵轻雾,朦朦胧胧。两岸的花楼唱着玉树后庭花,朝歌夜弦好不热闹。
马车碾着青石板路缓缓而行,路过上元县署时便遇到一群衙役打马而过。
马车停在路边避让
,彩月小声问车夫:“外面怎么了?”
车夫答:“县老爷带着人出去呢。”
等人都过完了,马车才又缓缓驶去,不时便稳稳停在了陆家门口。
佳娘回了屋便拿出了那匹杨妃色的提花缎,按着尺寸裁料子。
“再把那匹栗杏的料子和先前用过的白绸帮我拿过来。”佳娘见彩月在一旁无所事事便吩咐她道。
佳娘心里暗忖,打算用杨妃色的喜上眉梢纹做竖领琵琶袖长衫,栗杏色的云中飞鹤做月华马面,白绸绣上忍冬卷草纹做马面的下褶和衣裳的缘。
衣裳的底纹是喜上眉梢,索性就选了缠枝牡丹用一金一蓝两种花色,如此这衣裳便算是成了。
雨声霖铃,骤雨不歇。佳娘不知不觉竟做了一日的衣裳,就连李娘子送过来的午饭他也只是随意吃了几口。
“夫人,天暗了歇歇眼吧。”彩月低声道。
佳娘抬眼看了看窗外,乌云仿佛就压在树枝上,房间有些昏暗,好在彩月早已点上了几支蜡烛。
手中的长衫做完了大半,锁绣的针法绣缠枝的牡丹绣起来费时费眼,各花色的丝线来回换了几遍,佳娘揉了揉僵硬的腰肢,有些疲乏。
“夫人今日就别再做了。”李娘子进来送饭,见佳娘满脸的憔悴。
佳娘点点头道:“一会儿把马面裁出来就不做了。”
三日时间的确很紧凑,若是平常衣裳倒是刚好,可佳娘知道这事关陆记的招牌,若是做的好了,搭上巡
抚夫人和永平侯夫人的线,再贵的料子也不会愁卖,最重要的是让陆记的名声上一个台阶。
“夫人为了这成衣铺的生意,真是劳心。”李娘子叹道。
若是大爷还在,夫人的出身虽不算好,但好歹也是举人夫人,大爷是正经拿衙门俸禄的人,夫人也不至于抛头露面做给别人绣衣裳的活计。如今陆家就靠着这些生意过活,当真是难为了夫人。
佳娘见她脸色有些恹恹便宽慰道:“我本是商贾出身,况且自己也喜欢绣花做衣裳,原来还有些抹不开脸来,不过看着凭自己的手也能挣到钱,我便都放宽心了。”
李娘子忙扶着她到八宝圆桌坐下:“夫人可别这么说自己,虽说眼下大家都重读书轻经商,可这街上若全是书塾学堂,大伙还吃不吃饭,穿不穿衣了。”
彩月帮着她将菜布好,又给佳娘添了碗饭。
李娘子接着说道:“可见这街上的铺子生意,也是有可取之处。”
佳娘听李娘子这样说,心里也豁达了些,原本她就没有那些士大夫官太太的讲究,心里的别扭只在抹不开面子与人谈生意这一点上。如今听李娘子说的有道理,自己有好生将话嚼了几遍,越是觉得有道理。
“况且,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李娘子面色谨慎,小声说道:“如今咱们家里的大家伙都觉得快活,夫人心善,二爷也仁德,就算没了官身,咱们家也是有田有产的大
户不是?凭他外面族人怎么说,二爷都不在乎,夫人您也放宽心。”
这些日子佳娘时常出门,周围的族人知道的晓得她是因为陆南方不在家中便去看着生意,不知道的还说她带着孝四处跑,有说闲话的也有骂的。
李娘子听了几句,便和王娘子私下找了洒扫浆洗的婆子,吩咐一个字也不能在佳娘面前嚼。佳娘虽没听到风言风语,但心里知晓这总是逃不掉的,老早就给自己下了强心药。
“外面的人怎么说?”佳娘有些好奇道。
李娘子犹豫半晌低声道:“无非就是说夫人的出身罢了。”
佳娘看着李娘子的脸色不对,便接着问道:“若只是如此,你怎么这般。”
李娘子踌躇片刻,又让彩月去守了门口,这才小声道:“旁人也就罢了,说的并不重,只是族老家大媳妇说夫人您不守妇德……”
这话的确是太重了,那个媳妇李氏她曾见过两次,和她的年纪相仿,脸若银盘,秋水剪瞳,听说家中也是耕读世家,说起话来是温柔的,倒看不出是刻薄人。
佳娘心里有些别扭,她知道旁人说的是她出门的事情,并非说她心里想的那件事,可到底是沒由来的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