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樣不知道,身後陷入昏迷的喬逢雪,忽然動彈了幾下,雖然雙目依舊緊閉,他神情卻顯出某種痛苦,仿佛想要掙脫某種束縛,卻因為過於艱難而難以做到。
她更不會知道的是,在戰場邊緣、弟子群中,一個看似不起眼、平凡無奇的弟子,身體忽然顫抖起來,而這份顫抖不是因為恐懼,卻是因為激動——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那個弟子——鬼青,他突然跑了起來。
在這個夜晚,在這冷風呼嘯的山頂祭壇,在無數慘白的火焰和屍骨的注視下,他用出生平最快的度,竭盡全力,跑了起來!
戰場上,吞天正好背對著他,於是他也朝著吞天背後奔跑而去。他聽見了旁人低低的驚呼,甚至能感受到無數錯愕的目光在他身上刮過,也能感受到某些反應極快的人正在出手,他們的法術或者武器所掀起的風,幾乎就要追上他。
的確,他不是什麼非常優秀的弟子。在這蘭因會裡,他哪怕榨乾自己每一寸骨血,日日夜夜拼命努力,也只能勉強算一名精英弟子。
他上頭壓著無數人,誰出手都能輕鬆殺死他。他也總是沉悶地遵循所有命令,戰戰兢兢地活過每一天。
但是,當一個人多年來只為了這一件事而拼命,當一個人終於要抓住他這輩子唯一的目標……
那麼,他可以跑得比任何人都快,比任何武器或法術都快。
頃刻間,鬼青已經來到吞天背後,也進入了吞天的鬼域,進入了那兩條恐怖規則生效的領域。
規則一:禁止心跳變化。
規則二:禁止出聲。
而鬼青的心跳跳得比任何時刻都快,甚至他還用盡力氣,大喊了一聲。這個永遠沉悶、寡言,還很怕蟲的弟子,在這一刻咆哮出來,像要將多年來壓抑的所有的憤怒和忍耐統統宣洩而出。
「吞——天——!」
鬼青狂喊。
「吞天——!!!」
他是如此地憤怒。
可他憤怒的對象,甚至沒有回頭。
那個本名李憑風、代號吞天的男人,那個永遠高高在上、漫不經心玩弄著草民卑賤人命的男人,他連頭都沒回。
他不屑於回頭,也不需要回頭。
規則的力量已經重重壓來。鬼青的故鄉離海不遠,他曾經跟著漁船出海,又不慎落入海中,險些丟掉性命。他永遠記得墜入深海的感受,四面八方的水就是四面八方的重量壓在他身上,而每一刻的重量又比上一刻更沉,他感到自己如此渺小,即將被壓扁、壓碎,甚至不如一縷海草。
現在,他又找回了童年的感受,也再次感到了童年的恐懼。
可是……相比起他這些年來的煎熬,童年的恐懼又算什麼?那簡直像蜂蜜一樣甘甜啊!
鬼青笑了出來,哪怕他已經發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