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城来到弟子寝舍,不见杨晋一的人,还道他是去了剑冢峰,便给隔壁寝舍的弟子留下口信,让杨晋一回来后第一时间去摘星阁见他。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杨晋一才一身酒气的和长珀几人回到寝舍中,得知叶一城要见他,他跑到水井前灌了几大碗清水,又将身上的衣服全部换了,确定自己身上的酒气不再那么明显,这才忐忑不安地向摘星阁走去。
“师父为什么要见我呢?是向我了解昨晚成师伯回剑冢峰之后的情况?”
他细细想了想,又觉不太可能。
“难道是为了南宫克受伤一事问罪自己?可是卢师叔说南宫克受伤是他自己的问题,和我毫无干系,那为什么还要问罪于我?莫非是因为我连赢三场,要对我鼓励一番?”
他微摇着头,低下头思绪急转,沿着山路绕过一个弯,一个念头自心底忽然出现:“难道……是为了师姐?”
想起白日里祝宛如看着他们两人的眼神,他忽然变得有些不安,一阵凉风吹过,吹散了他脑袋中的微醺,令他瞬间清醒过来。
“没错,多半是我和师姐的事,师娘早上看见我们牵手,定是惹得她生气,要让师父来责备自己。”他心中一沉,又想:“师姐会不会也在摘星阁?师娘会不会也在上面?如果到了摘星阁见到她们,那这事八成没跑了。”想着想着,他便暗自叹息一口。
经过灯火通明的炼药大殿时,松叶的清香裹挟着大殿中的药香扑鼻而来,透过大门,但见里面人影晃动,心想做炼药殿的弟子也不轻松。
大殿门前,几名身着白衫的炼药殿弟子进进出出,很是忙碌,杨晋一忍不住问道:“几位师兄,师娘在里面吗?”几人摇了摇头算是回应了他,捧着药材疾步而去,不再理他。
再往上去,杨晋一的脚步愈加沉重起来,他愈感觉师父教他去摘星阁的目的,就是警告他不要再和师姐接触了。
经过大殿侧面的阔坪,他径直走上了一条傍山而建的梯廊。
这条梯廊共有五百阶,白日间在远处看来,就似一条长龙盘踞在此。梯廊的尽头是一片方方正正的青石广场,广场正中的那座巨大的圆形木构建筑便是摘星阁了。听长珀师兄说,此处的广场为方,阁楼为圆,天圆地方,阴阳平衡,动静互补,有着顺应天道之意。
杨晋一刚刚走上摘星阁的广场,便有守卫的弟子前来盘问,他告知自己身份,一名弟子便领着他进了摘星阁,上到了二楼,来到一间掩着门的房间门前。
“禀报师父,师弟杨晋一来了。”
“让他进来。”屋内传来叶一城的声音。
那弟子示意杨晋一进去后,自己便转身走了。
杨晋一轻轻地推开房门,但见这间房的空间极大,当中陈设也极为简单,一张几桌,六张高椅,数盏油灯从房梁上悬挂而下,静静地燃烧,照的屋内一片敞亮。叶一城坐在西边靠窗的几桌后提笔写字,桌上堆着厚厚的一摞蚕茧纸,整个房间内只有他一人,师娘和师姐却不在这里。
此时,叶一城面前的纸张还有半页未写完,杨晋一进来的时候,他只是吩咐对方将门掩上,便自顾自地继续写着,片刻功夫过后,他将面前那页纸写完,将纸捧在手前看了一眼,随后便放在了旁边那摞纸上,抬起眼看着杨晋一微微一笑,道:“不必那么拘束。”
他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
“听说今天又赢了?还是赢的你师兄南宫克?”
“弟子侥幸。”
叶一城微微一笑,道:“不用谦虚,”他上下打量着杨晋一,叹道:“你拜入我剑宗门墙时,我也没想过你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你可得好好感谢成师伯的栽培,若是没有他,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现你这个人才。”
杨晋一听叶一城说自己是人才,心中很受感动,道:“谢师父夸奖。”
叶一城关切地问了他好些关于修行上的问题,他也一一告答,叶一城了解之后,连连点头,对他表示了肯定,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叶一城突然问他道:“你可听说过魔教的血刀门?”
“听师兄们提起过。”
叶一城点头,深皱起眉头,道:“这个血刀门近两年行事愈加高调起来,有消息称他们在江湖上大英雄帖,纠集了中原和南疆十万大山的各路魔教巨擘,似是计划要卷土重来。为师猜测,或许不久的将来,咱们就要与这些魔教徒众拼个你死我活。”他语气愈加凝重,叹息一口,又道:“现如今天下形势日新月异,最近二十多年里,剑宗整体实力江河日下,只是目前江湖上还未生动荡,旁人还不知晓,一旦日后矛盾爆,剑宗的底牌必然就要暴露于世,有心之人若是看到世门剑宗没落至此,也会趁火打劫,届时剑宗能否再在这世间立足,便就是个未知数了。”
杨晋一不明白叶一城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了这么些话,他不知怎么接话,只是低着头听着,沉默不语。叶一城说完这席话,就沉默了许久。
“龙鸣山法阵的缺口越来越大,山中妖王有随时外逃的风险,到时候就算法阵破开,还有云山门和般若寺做前锋抵挡。可前天金源城来信,说东海现了海怪,那海怪出现在东海,必然是蓬莱群岛上生了什么变故,这个变故对咱们剑宗究竟有什么威胁,现在还不得知,但提前有所防备,好过大家坐等变故。”
“现在剑宗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可惜你才只是初阳境,要想日后在江湖上行走,或是能在剑宗独当一面,还需迈入明清境才是。我这几天考虑了许久,觉得你跟着你师伯在剑冢峰上学艺,比跟着其他几位师叔学艺要好的多,所以这次弟子比选结束,你立刻就去剑冢峰,跟着你师伯安心修行,早一些踏入明清境,往后也为我分担点压力。”
杨晋一身子一颤,暗想:“原来这才是师父叫我来的真实目的。我去了剑冢峰之后,自然无法再见师姐,师父和师娘肯定也不会让她再来剑冢峰,到时候我们再想见上一面,只怕再也无望。师父顾及到了我的面子,让我以学艺的名义常驻剑冢峰,其实就是告诉我,让我断了和师姐在一起的念想。”
对于叶一城的这个要求,他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只得抱拳道:“弟子遵命。”想到成澜沧,他又颇显为难道:“只是师伯喜欢清静,弟子过去不知他是否同意……”
“这事倒不用担心,等会儿我就去跟他打个招呼。”
离开之前杨晋一对叶一城道:“师父,我想在弟子比选结束后,去一趟齐厄州,我想去寻寻爹娘的消息。”
叶一城心想让杨晋一下山一趟去也好,这两个年轻人正好能分开一段时间,是好事,当即答应了对方。
杨晋一失魂落魄地回到寝舍时,长珀三人都安静的出奇,见杨晋一呆滞的样子,便知道叶一城和他说了什么,三人在他被叫去时就已经大致猜到了,现下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杨晋一,只是陪在他身旁不住地叹息,以表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