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衣錦放下手,不吱聲了。
周到起身拿了自己電腦過來,「你想看看她的樣子嗎?」
「嗯。」李衣錦湊過去。
「沒幾張,」他一邊在文件夾里找,一邊說,「我離家上大學那年,她娘家那邊的親戚給我的。姥姥那年去世之後,她也沒有娘家親戚再跟她來往了。」
照片明顯是前幾年的老式手機翻拍的老照片,電腦上一放大,既陳舊又寡淡。一張看起來年輕,最多也就二十歲,兩根極長的麻花辮子,臉圓圓的,笑得見牙不見眼,清晰可見的酒窩連低像素也模糊不掉。另一張她剪了短頭髮,瘦了很多,抱著孩子,沒有笑,眼睛睜得圓圓地直視鏡頭,緊抿著嘴,孩子還不懂得看鏡頭,只仰起頭看著她,小手抓住她一根手指頭。
「你小時候胖乎乎的,」李衣錦說,「挺可愛。」
周到笑笑,「我就這麼一張小時候的照片,都不知道這是多大。」
「前陣子不是有個流行的app能把老照片修復嗎?我看他們很多特別模糊的照片,都修得很清晰,你這個應該也可以。」李衣錦突然靈光一現,說。
不過周到搖了搖頭,「不用了。」
「她長得很好看。」李衣錦端詳著照片,說。
「是。」周到說,「從小她就希望我像她多一點。」
但從小到大,身邊的人對他說的都是,「你跟你爸一模一樣。」
他長得像他爸。他出生時他爸才二十歲,年輕英俊瀟灑倜儻,大家都覺得誇他像他爸是最高的褒獎。
不過他知道不是。
小學一年級,老師要求大家寫作文《我的爸爸》,要寫一百個字。他交了空白的本子上去,被老師丟在教室窗外罰站,不寫完不許回座位。他趴在梅雨季節長滿霉斑的窗台上,含著淚咬著牙在作文紙上一筆一划地寫下每一個字。
「我的爸爸是一個魔鬼。」他寫道,「我不知道他今天喝酒,還是沒有喝酒。他今天打媽媽,還是打我。我想要酒瓶變得軟,砸到身上就不會疼。我想家裡的椅子全壞掉。我沒有衣服穿,媽媽也沒有衣服穿。世界上為什麼要有爸爸。為什麼每一個小朋友都要有爸爸。我不想要爸爸。」
魔鬼兩個字他不會寫,就寫了拼音,還寫錯了。但終於艱難湊滿了一百個字交了上去。
他記得那天老師把他媽叫到學校,他媽拿著他的作文本抱著他大哭。所有的小朋友都盯著他看。
沒有爸爸的二十幾年,他每一個噩夢裡都聽見身邊的人說,「你跟你爸一模一樣。」那不是褒獎,而是最惡毒的詛咒。他甚至不願意看鏡子裡的自己,就因為有一年回老家時,他姑姑無意中說他長得越來越像他爸。雖然他也不記得他爸到底長什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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