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蓝田迟到了半柱香的时间,因有梁、祝二人替她请了假,陈子俊见她来迟倒没有为难,只是戏谑了句:“王蓝田,陶先生的酒可好喝啊?”引得一众学子哄堂大笑。
王蓝田坦然看向众人,既不应和笑声,自嘲带过,也未因笑而羞赧,就穿着与众人一模一样的黑白青衿,身形端正地站在门口,一双眼似笑非笑,因病而色浅的唇上扬。
分明是一张姣好的笑靥,众人不知为何觉得这笑,越看越有些和蔼可亲……
笑声渐止。
不知道为何,他们有种与长辈开了个过分的玩笑,长辈一笑带过后自己反倒心情复杂起来的感觉。
王蓝田扫了眼安静下来的学堂,随即捧着这节课所用的书卷,从容走回座位,马文才见她来,则顺手将她的椅凳抽了出来,又点了点书页,告诉她陈子俊讲到了何处。
她入座翻书,小声道了句谢。陈子俊觑了她一眼,咳了声,清了清嗓子,先训了她一句:“迟来就不要再说话了!耽误课程进度!”接着才扬声:“行了!我们继续往下讲。方才讲到哪了?”
有人答道:“君臣父子!”
陈子俊一手执书,一手剪于身后,继续讲课。一节课毕,陈子俊合上书本,走回台前,看着众人:“你们来书院已有不少日子了,住得还习惯吗?你们与同寝室友相处得好吗?”
书
院大都是士族富贵子弟,自小一人一屋一床,房内还有三四仆从婢子伺候,谁知离家读书身边只允留书童一个,还得与人分榻而眠,早有怨气。
只不过书院规矩大过天,抱怨也解决不了事情,众人便忍着,但鲜少有相处的融洽的。
如今陈子俊一问,都出声抱怨,他诉苦某某半夜三更呓语背论语,你埋怨同寝的呼噜声太响,这又骂那谁梦游起夜装鬼吓人……
王蓝田侧眸撇向马文才,他低头看着书,神色平静,与周围的喧闹吵嚷,格格不入。只是他的书页不曾翻动,压按着书角的手反复摩挲着纸页,透出些许焦躁。
“安静!安静!今日我便来满足你们的愿望。”陈子俊弯腰从讲桌上拿起一卷麻黄纸,亲切道,“本席已替你们重新安排了寝舍,给你调换了室友。”
安静片刻,众学子又低声议论起来。
梁、祝皆有些无措。梁山伯率先举手,直言说:“夫子,我与英台相处甚洽,能不能不换?”
“梁山伯啊!书院有书院的规矩。”陈子俊高扬着下巴,乜着他,“配方名单已定,你有意见为什么不早说。”
学子在书院,一切皆以夫子山长为首,以二人之言为令,不可不从。梁山伯反驳不得,与祝英台四目相望,一时无言。
“书院上月走了位,这学子人数就从双数变成单数了。”王蓝田开口问道,“夫子,如此一来,必有一人是单人
间,不知谁这般幸运?”
“本席就知你会提这一茬。”陈子俊摸着胡子,“为了公平,也为了避免诸如王蓝田这样一直想单人一间的学子的不满,此次换寝,卢文仍是单人一间,所住房间不动。至于其他学子,房间分配如下。”
他说着,将麻黄纸打开,将名字两两一念:
“……”
“马文才,梁山伯。”
“祝英台,王蓝田。”
“……”
王蓝田眉梢一挑,这倒是意外之喜。
听完分房名单,马文才烦躁地将书页一合,侧头正好看见王蓝田喜笑颜开的模样,他那副故作平静的神情,当即绷不住了,剑眉蹙起,薄唇紧抿,待陈子俊宣布课散,他伸手扣住起身的王蓝田的手腕,将她拉回椅凳上,凝着她眼,问:“与祝英台同住,你很开心吗?”
王蓝田与他相处数月,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马文才。那双好看的凤眸中似要生出火来,但深褐的眼孔映着西斜错落的光影,那簇欲生而未生出的火苗,反倒被滟滟千里的水波淹没,化作眼尾的一抹艳红。
她心头一动,脑中莫名涌入一些奇怪的画面——她与马文才靠的极近,勾手让他过来,然后同他说,自己第一眼,就喜欢……
王蓝田拧眉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