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怪了一句,她将这则信搁在一旁,随即取出第二封。
此封开头省略问候,但未要而言之,而是追根溯源从汝南周氏一族的来历谈起,说其姓源于姬姓,可追溯到周平王姬宜臼,至于本朝汝南周氏又怎样怎样等等。
祝英台一目十行,直至看到“周子矫”三字,目光才停下——
【周子矫与胞姐乃双生子。一胎双生,乃反常之象,而反常即为妖,周家因此常感不安,遂请术师占卜吉凶,占得卦象为大凶,言母阴气盛与周家福运相冲。周家为保家族福运,将怀子七月的母亲逐出府……】
周子矫的母亲是士族千金,自是不能直接逐出府,所以周家对外声称是为了静养胎身,才将人从吴郡送去了扬州一处偏僻的庄子。
术师说,胎孕两子,两气并盛,遇而相冲,因是偏冲,腹中乃育有一男一女。亦是因偏冲,阴多阳少,十月产
子,当是女婴强壮男婴孱弱。
周家原先连男婴都不想留,可临近产期,有仙道云游至扬州那处庄子,说是追随天机星而来。
见周母便言其此生多舛,但其腹中子却是个携天命而至的贵者云云。
话一经传开,几经波折又传回了周家,周家存了心思,想要保下男婴。
然阴盛阳弱,想要转变,须得将两子放养,在女婴过金钗之年而未到豆蔻之年,以秘法将女婴之阴气转为阳气,归还给男婴。
因放养,故周子矫与其胞姐一直在扬州城,后其母得知周家欲杀姐而养弟,心中悲切,奋起而抗,携儿女出逃。
虽躲开了周家的监视,但也没了周家的接济。世道纷乱,周母着一双儿女艰难度日。
某年冬,周母染病而亡。姐弟两流落街头,因样貌出众被拐卖进了琼玉阁,老鸨以弟要挟姐姐接客,从此堕入风尘。
及至双生子十四岁,周家终于查到二人行迹。
周家请教术师秘法,术师以推演之术,算得若想弟弟日后财运仕途等诸事皆顺,须得用秘法堵住姐姐的谷道……
【至于秘法到底为何手段,暂未查出。但太元六年,三月春,扬州琼玉阁花魁娘子确因谷道破裂而亡。】
【而当日宿于花魁娘子房中之人,有会稽孔氏家的长子,山阴贺氏家的小子,吴郡陆氏家的长孙,泰山杨氏家的老二,太原王氏家的嫡长子。】
【除太原王氏,其余四人皆于数月
前,身亡。】
笼灯朦胧,光影幽幽,烛蜡垂泪。
祝英台手一抖,不小心将信的一角撕了下来,她瞥了一眼纸张撕裂出绒绒的毛边,随即收回目光看向信中最后一段——
【所查之事已是数年旧事,诸多线索丢失,难知当时之境况。关于其姐之死亦有颇多疑点,而当日五个顽劣之徒,如今只剩王蓝田一人,有些细节,这世间恐怕只有他一人知了。】
【英齐手草x月x日】
祝英台有些怔忡,她抬头凝视着洋溢昏黄光晕的罗纹灯笼,神思则游离到周子矫被除名的那天晚上。
——“不妨再让八哥往下查查,而后再做决定。”
——“别盯着一个人查,不妨换个思路,从家族人物关系,个人喜好癖好这等细枝末节的地方查起。”
“看来,他早就知道这些了。”祝英台垂眸看着信,自言自语道,“可他为什么不直言坦白,而是引我去查?”
“王蓝田,太原王蓝田。”
她觉得有些奇怪,罄竹难书的纨绔恶人,在圣人教化的书院之地伪装成良善温润的公子,真的能毫无破绽吗?
倘若在书院时王蓝田以伪装度日,那此次杭州之行呢?
祝英台仍旧记得王蓝田在贤者湖调戏卖花女时,眼中淫佚和丑恶的嘴脸。故在大丫头其救命恩人是王蓝田时,她怕这厮是见色起意,心怀淫|念,另有所图。
可方才归客栈,王蓝田与大丫头相处,并无初见那次令
人厌恶的欲念,倒真的像一个体贴的兄长。
“算了算了,想不通就不想。”祝英台将信收好,走到床边,仰面躺了上去,心不在焉道,“信里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山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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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蓝田着风寒了。
不严重,就是流清涕。
她拿着沾水的手帕抵住鼻下,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王八德,又抬眼看着站在抱剑站在一旁的罔不兴,问:“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