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奏章十有六七都是弹劾长安君,剩下那二三则是弹劾本相。”
李斯屈指轻弹摞起来的奏章,他的力度并不算小,但奏章却是丝毫没有滑动,可见奏章之多,重量之重。
漫不经心地道:“姜先生既身穿此衣,就算不为本相着想,也应为长安君分忧解难才对。”
你若不能了结此事,就让斯来做,把相邦印交到斯手中。
吕不韦眯眼打量着李斯,三息后方道:“你在廷尉府中所为老夫甚喜,便与你多说一些。一局棋,不要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棋局内,胜负手多是在棋盘外。”
李斯闻言沉思,吕不韦也不出声。
忽然,左丞相李斯身体一震,左手一抖,就摆放在其左手边摞的极高的弹劾竹简被其大力拨倒,哗啦一声散落在桌桉,地上。
李斯对那些噪音浑然不觉,双目紧盯着老主君,心中气血翻腾,那张刻板的脸上明显多了不少血色。
其压抑着嗓音,平稳着声线,沉声道:“长安君蜡祭言说不是心有不平年少轻狂,而是有意为之。”
李斯一直以为嬴成蟜蜡祭那日登祭坛不该言说要绝天下贵族。
若要行变法之举改天下现状,应暗中图之,要天下越晚知道越好。
商鞅当初变法之前要是告诉这些贵族们我要把你们都嘎了,变法绝然不能成功。
在李斯眼中,嬴成蟜一直是个老谋深算,走一步看白步的人。
分封,郡县之争在李斯眼中本是一无解题。选分封就是重复老路,选郡县则群臣心生怨怼。
嬴成蟜以郡县并国制加推恩令完美化解,取分封,郡县之美舍分封,郡县之害,李斯对此惊为天人。
嬴成蟜在蜡祭之时说出那等言语,李斯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归于嬴成蟜喜欢人前显圣,性情骄傲。
吕不韦回道:“君上自小便少年老成,为陛下顺利为王可忍受骂名十年之久,其对虚名何曾有过一分执着。”
他随手拿起桌桉上散落的一份竹简,展开扫了两眼就扔了回去。
“这些物件统统送予陛下就是,此物越多,君上胜算越高。”
斯就说长安君此举甚怪,果然这其中另有门道!
李斯起身,对吕不韦诚恳一拜,振奋道:“主君可否为斯再详解一二?”
为求得心中答桉,李斯也顾不得刚说了往事已矣,连主君二字都叫了出来。
吕不韦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斯一眼,也不点破主君这两个字,竖起一根手指。
道:“君上从来就没把贵族当做敌人,君上的目标向来只有一个,陛下。变法变法,若要维持社会秩序需得变更法令,能变更秦律者唯有陛下一人。那些贵族君上若是想要处理早就可以,不过是留有待用罢了。”
念及此处,吕不韦苦笑着赞叹道:“老夫总算知晓,君上为何不自立为王而要让王位与陛下。
“自上古三皇五帝,至夏禹商汤周武,又至齐桓、晋文、秦穆、宋襄、楚庄、吴王阖闾、越王勾践,再至战国相攻诸王并起。
“历数各代贤王霸主,皆是独领风骚一个时代。然能以一人之力压得整个天下不敢抬头者,也只有咱们这位陛下了。
“君上其人古不见,陛下其人古亦不见。君上表象竖子无念,实心有妇人之仁。而陛下集王道,霸道,帝道于一身,是天生帝王。
“有君上,无陛下,纵使变法可成,也将神州6沉,再有三十年战乱方可。有陛下,无君上,变法千年不可见,无人有此前瞻之目。
“唯有君上以其智呈现目中所见要陛下见之,再以陛下之威望压的天下俯做小,变法方可安稳过之,天下大治。”
李斯默然听闻,对吕不韦将嬴成蟜,始皇帝两人并提的大逆不道言论不置一词。
“主君稍待,斯去为主君取名册。”
“还叫主君?”吕不韦讶然道:“你叫我声主君,我与你言说一番事闻。我既言说完,此事已毕,钱物两清,何以又如此称邪?”
“相邦之位,斯不想也。长安君要主君前来,想是觉斯之能不配相邦位。斯仍需主君指正思想,不误长安君之事。”
吕不韦了然点头,笑道:“日后既还要我言,这便是个长期买卖,这主君二字倒是叫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