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奉山村人来人往。
这日一封请柬送至杜长兰手上,原是陆文英同章氏成婚,待上了族谱好返京。否则从兴平镇至上京这一来一回的路程花耗实在吃不消。
杜蕴也跟着他爹一道儿去了,在锣鼓喧天的喜乐中,杜蕴看着人群里的一对新人,低声道:“爹,章家人怕是不知晓罢?”这是不是对章氏不太好。
杜长兰拉着儿子行至偏僻处,这才轻声道:“章氏同陆文英归乡时,所带的一箱箱行李便是嫁妆,那是章家双亲默许的。”
章家仅占了一个翰林清流的美名,事实上自章父那一辈才入仕,多年兢兢业业也只在上京勉强维持体面,内里不甚宽裕。
如今章氏同陆文英在家乡成婚,还能博个贤惠孝顺的美名,也全了丈夫的体面。
杜家父子二人私语间,那厢礼成,在众人的祝福中,新人送入洞房。
他们又待了数日,便约着一道儿回京,杜家人将郡府县送来的奖银一并放杜长兰的包袱里,千叮咛万嘱咐,说到最后杜老娘泣不成声。
她紧紧拉着小儿子的手,“你…你在外好好的,有合心意的姑娘就正经娶了,不要欺负人,也不要…不要被人欺负了去…”她说着说着眼中再度滚出热泪:“长兰,我的儿啊,我的长兰,下次娘见你是什么时候了啊……”
杜老爹想呵斥,却又先红了眼。相聚时有多幸福,离别时就有多伤心。
杜大郎和杜二郎上前抱住弟弟:“放心,家里有我们。我也会叮嘱成礼刻苦念书。”
杜长兰颔首,他沉重的吐出一口气,朝家人挥挥手,带着儿子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行驶,杜老娘心头针扎般的疼,一路追着马车:“长兰,长兰啊……”
杜长兰从车内探出半个身子,大声道:“我努力干活,挣干净钱,等我安顿下来,我就接你们来上京,等着我。”
杜老娘灰白的脸顿时注入了生机,眼中恢复光彩,她抹抹泪连声应好。
数年后杜蕴才明白,原来他爹的那个承诺对家里人来说,叫做希望。
在灰蒙蒙又无趣的日子里,只有它闪烁着明媚的光。而人生正是因为这些短暂的光华,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自来人世一遭,不叫白活。
头顶的日光愈发烈了,已经渐渐有了夏日的腾腾热意,一辆接着一辆马车行驶而过,在地面投下简短的影子。
道路两旁飞鸟啼鸣,绿木苍茂,一片生机盎然。
返京
六月下旬,众人即将抵京,大船二楼的小阁楼内气氛严肃。他们方才通了心意。
杜长兰高中状元,朝廷按律例授他从六品修撰,入翰林院。每月可领月银。
陆文英会试与殿试名次皆靠前,乃二甲进士出身,进行朝考通过后可入庶常馆,与杜长兰同在一处儿有个照应。但三年学习期并无俸禄,颇为难熬。
而他们三人中崔遥名次最末,属同进士,又称如夫人。一般有两个去处,一则入六部谋差,多是六、七品的官级。听着似与杜长兰这名状元差不离,可杜长兰身处翰林院,颇高。若无意外,杜长兰熬个二十来年便可抵达权力中枢。而同进士的天花板不过四品大员。
二则是地方派官,出任某地知县,若无过人才干,也无靠山,一辈子也就在各地打转了。
不论是崔大郎,还是杜长兰与陆文英都不放心崔遥,一致提议崔遥入六部谋差。
“那就是小吏,我不干。”崔遥双手抱胸,“我要当家做主。”
杜长兰懒懒掀了掀眼皮子,端起手边茶盏,漫不经心拨了拨:“哦。”
崔遥:??然后呢?
就一个哦?
按照常理,此刻他大兄和友人该苦口婆心劝他。
二层的小阁楼挂落漆朱,轻盈的纱幔被风撩起,露出波荡的湖面,层层叠叠,似鱼鳞泛着金银二色光,浩荡无边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