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兰在村头下车,聚石村的村长领着一干村民上前,欲向打头的捕头俯身行礼,捕头眼皮子一跳,借搀扶之势,领着人向杜长兰前去,高声道:“此乃新上任的杜知州,还不拜见。”
村长苍老的面皮抖了抖,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俊后生,双腿一弯,却未磕到坚硬地面。
杜长兰将人稳稳扶起,瞥了捕头一眼:“连位老人也扶不住,何捕头近来可是懈怠了?”
何捕头连连解释,又是赔笑又是行礼。
聚银村的村民瞠目结舌,往日在他们跟前趾高气扬的衙役,原来面对上峰也与他们无异。
杜长兰打破僵局,道:“本官初来乍到,不解本地民生,便想着来转转。诸位不必担心。”
村民们闻言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来征税的。然而脸上喜色未现,又添愁色。
征税不过迟早,避不开。
村长领着杜长兰往村里去,见左右屋舍还算完整,檐上瓦片光洁,杜长兰夸了几句,村长忙不迭应和。
郑同知等人面色稍缓,然而脚步一转,视野变换,陈旧的篱笆破破烂烂,檐上草棚刺眼。
众人有些尴尬,黄通判赔笑道:“一个村落有富有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信大人瞧瞧手指,也并非一般长。”
杜长兰:“你说的也有理。”
聚银村的村民或面露难色,或神色愤愤掩下头去。
杜长兰将大半个村子逛的差不离,提出去田间瞧瞧。
郑同知面色骤变,顾不得此前被杜长兰挤兑,上前道:“田间泥泞,又逢烈日,下官恐大人受累,不若在屋里歇息,下官令人去瞧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一样。”杜长兰拂开郑同知,大步朝田间去,然而田间见麦稻,反而是一排排桑树。
杜长兰故作不解,沿着田间一路行走,他身量高,腿又长,疾行时旁人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郑同知及一干书吏平日里坐在府内,活计多在指尖,冷不丁在田间奔走,叫苦不迭。
反而是上了年岁的村长带着一干村民跟在杜长兰身后。
他们所过之处,连绵不绝的桑田,其间仅有几亩稻麦田夹杂,孤零零,瞧着颇为可怜。
终于杜长兰驻足,扭身问村长:“本官记得覃州并不以桑蚕出名,你们为何扬短避长,弃稻麦养桑蚕。”
村长眼眶一红,心中委屈一时有了倾述口,刚要言语冷不丁对上郑同知阴毒的目光,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知州大人高高在上,今日来巡察不过一时兴起,他们的命脉终究是捏在书吏手中。
村长苦笑一声,“回大人……”
“郑同知与村长有仇?”明快清越的声音响在耳侧,村长下意识抬头,见到年轻的知州大人神情不悦对郑同知道:“没事儿你瞪老人家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村长使眼色,不准村长说实话。”
乡间田野,人头攒动,然而周遭却无一人声响,唯有远方的风拂来,传来细细轻柔之声。
郑同知被堵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一句,“大人说笑,下官岂敢。”
“也是,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杜长兰明知故道,并对郑同知投以轻蔑的目光。
郑同知双眸蹿出怒火,连气息也重了,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
一干村民恨不得立即退下,不愿旁观知州与同知的争锋相对。
然而杜长兰话锋一转,用一种晌午吃什么菜的随意口吻道,“本官估摸你们也是不懂种植被人忽悠了去,从即日起铲除田中桑树,不拘是种小麦,水稻,或是大豆都成,别栽破桑树了。”
惊喜来得太快,一干村民如坠梦中,怀疑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