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即便粮草足够,他也不想看着张广打上山去。
本来他以为自己上山一遭能带走向若,也能让朝廷剿匪更为顺利,节省兵力财力,结果万万没想到,是他把事给办砸了。怎么呢,他还是太低估了向若的果敢无情。他原觉得那姑娘是对自己有感觉的,经过相处,必然能带走她。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只是他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既是如此,他便认了。心里有些怅然迷惘,亦有那种拉着一根丝剐过的轻微痛感。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也没表现。
他把张广劝回京,跟军队走的时候回首去望五峰山,想着自此一别,以后是不可能再见的了。
向若说得没错,他们是两路人,永远走不到一条道上。
萧纪跟张广回到京城以后,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此次剿匪本来是做足准备胜券在握的,哪知被萧纪搅了局。没有人知道一向精明的宁王怎么会坏了这事儿,想早前儿那连州城都是他带兵打下来的,还顺手剿了一窝匪。朝臣俱都不解,皇帝也很无语震怒,罚他俸禄,罚他禁足宁王府,三月不准外出。
所有的责罚,重的轻的,萧纪俱都受下了,也什么都不分辩。领了罚回去宁王府,把府门一关,埋头在房里就是睡大酒睡大觉,颓得像摊烂泥,别的什么也不管了。
他回头去看,也觉得自己这事儿做得荒唐,十分让人困惑不解。他原是计较分明,做不出这种事的人。这回怎么就抽了脑子,送上人给人当男宠去。自己个儿送去被人戏弄一番,到头来还被当肉票换了那么多粮草金银。
他人生头一回犯这种傻,傻透了。
最可恨的是,他居然恼不起来恨不起来更狠不起来,只觉得自己可怜,心里哇凉哇凉地不受控地抽着疼。他现在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捧着送出去了,可那个人呢?
汤山匪
那个人在匪窝山寨里吃香的喝辣的,醉生梦死足足三日。
第四日她从酒醉里撑开眼睛,摸了许久枕边空下的地方。到底是没摸到人,便眯着眼睛看窗栅里漏进来的微光,只觉浑身都疼得厉害。
她扶额从床上坐起来,想着原本睡她旁边的人,被她药迷了绑起来换粮草了,哪里还有人。
经此一番,那人定是不会再回来了。
向若扶着额头下床,梳洗后喝了些醒酒汤,又缓了半日才见出正常的样子。只是山寨里此时有银有粮有酒,她反倒不欢喜了。
接下来,她每日便都去山顶上傻坐,足又坐了三日,话也是很少。
没人知道他们二当家的心事,只当女儿家忧思多,便是她们二当家这样的,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只红云瞧出来,刚得了粮草庆贺的那几日,她都是照狠了喝酒的。
醒酒后的第四日,向若还是去山头上吹风。这会儿已是入了冬,天气寒冷。坐在山尖上吹风,那风更是冷得往骨头里钻。
红云跟她到山上,在她坐一气之后也挨去她旁边坐着,裹紧了衣衫眯眼看她,一说话就是一团白雾。她磕哒着嘴唇,问向若:“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你们以前就认识?”
向若回神看一眼红云,忽笑一下,只当没听到她说什么一样,问她:“这么冷,你怎么上来了?”
红云埋埋头,吸溜一下鼻子,说:“他们都不知道你怎么了,我知道,你是惦记那位走了的纪公子。他是朝廷的七王爷,你早就知道。为了我们山寨,你把他绑了换粮。他没走的时候你没发现,这会儿走了,才发现其实还是喜欢他的。”
向若想轻松地笑一下,结果咧开嘴却成了苦笑。她这便就不笑了,呵口气,看着眼前飘起的白朦朦的雾气,说:“我和他不是一路人,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红云把身上衣衫裹得越发紧,牙齿也开始打颤,“是不是一路人,会不会喜欢,那不是一回事儿。喜欢就是喜欢了,还管他是谁么?其实你要愿意,可以跟他回王府的。只不过,现在是不可能了。”
听红云说这话,向若叹口气,却还是嘴硬,“便是可能,我也不去。在这里我是二当家,到了王府我就是任他把玩的金丝雀。”
听起来是嘴硬,然她的性格也确实如此,让她去做任人把玩的金丝雀,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她和萧纪横竖是走不到一起,拿他换粮是形势所逼,她倒也不后悔。只是,自把他送走后,她心里确实有些空落落的,早上睡意朦胧中会不自觉伸手去摸身边的人,摸一气发现并没有人,心里就会霎时铺开一片凉意。
之前没发现萧纪在她心里这样的位置,到这会儿明白过来,只觉措手不及。
而后几天,向若还是惦记萧纪,在山顶坐了几日后嫌冷不再去了,便悄悄吩咐了个人往京城打听消息去。别的她不关心,就打探打探萧纪回到京城后如何了。且嘱咐,打听好了立马回来禀报,不要耽误片刻功夫。
领命的人去了,快马加鞭,来回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消息给向若带了回来。说七王爷因坏了剿匪之事被罚,禁足宁王府三月不准外出。
向若听了后只“哦”了一声,心想是自己瞎惦记了。人本来就是皇帝的亲儿子,肯定是不会打不会杀的。说是罚,也都是不痛不痒做做样子。
向若这就不再担心他了,平日里却还是时不时会想起他。再过十天半月,也就慢慢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到此,向若也觉得自己腻了山寨里的生活。她到这会儿,无论是对红云盼儿,还是对这个山寨,都算仁至义尽,已不想再留在此处。
留在这里,禁不住瞧见哪个场景,总要想起那个人来。这滋味怪不好受,向若不大喜欢。心里想着,分了别了,干干脆脆彻彻底底,心里才痛快。
然眼见着又要过年,这时节又到哪都冷,向若便把要走的心思且先压了压,打算过了除夕再提这事儿。不行新年给过过去再走也成,到时候春风和煦,走哪都冻不着冷不着。
这是向若心里的打算,然有句老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是什么事儿都能如自己算计里的那般一帆风顺。
向若在得知桃花谷出事了的时候,正是除夕之后的正月初五。那一日有极好的太阳,山下有狗腿子提着大刀跑回山上,哼哧哼哧地跟大当家和她说:“两位当家的,外头听一消息,回来跟您二位禀报。听说那一直不曾让人找着踪迹的桃花谷,被人找着了。”
听着这话的时候,大当家的是惊奇,向若则是脑门一炸。
她未出声,便听大当家的问:“真假的?谁找到的?”
那传话的狗腿子也是很有兴致,说:“是汤山上的那帮人,算是咱们同行里队伍最大的。您知道的,他们有本事的人多。偏运气也好,就撞了巧儿了,被他们发现了入口。就前不久,桃花谷已经被他们屠了,说是逼着要财宝。人倒是都杀了,但愣是一个子儿也没逼出来。不过就是些妇人身上有些首饰,还值点子钱。现在桃花谷的入口已经被炸了,我也跟着人去瞧过,那里若真是桃花谷,还真是没有遍地的宝贝。汤山那窝匪,还算有点良心,死了的那些人啊,都被他们拖去深山里埋了……”